天牢建成十字形,四周与中心都有塔楼,以便观察监视犯人。
何易回头望去,数座塔楼仿若利刃,直直插入一碧如洗的冬日苍穹,此处靠近城墙与兵营,墙角处积着厚厚的肮脏积雪。
他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仍身处牢房。愧疚把他死死困住,那是辜负他人信任后的愧疚,是天人对常人的愧疚。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心中只有一句话:她不应该死。何止是她不该死?江畔无辜的百姓、烟阴一行人、那个老兵的妻女和母亲,这么多人哪个是该死的?
他们不该死,但有人该死。
那些只能看到权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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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他想通了一件事:
那个侍女是被老何发现的,他先跟副官确定了自己言行,再结合方才相遇时的情景,就可以轻易猜测出自己去了西阁,找到西阁,再顺藤摸瓜找到那个侍女……不,事情可能更简单,也许是副官拍了眼线跟踪自己。
“若令叔贵如国君,我希望北阁的阁圣会是您!”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自己手中却无半点实权,身边所有人都是叔叔的亲信。但成为阁圣之后,拥有了近乎通神的圣术,就有了做出变革的能力。
这或许是一条简明的道路。
为此,自己需要让叔叔当权,需要取得他的信任,慢慢架空他,最后掌握实权。不知不觉,朱红的大门已经出现了眼前,何易抬头望去,那写着“阁君府”的牌匾高高在上。正午阳光灿烂,门分左右,门洞下依旧是幽暗的阴影。
老何已经为他安排了沐浴。
何易不喜欢有人服侍,遣退了仆人。他洗去身上的尘土与血腥气,把脸埋在热水当中,终于,他短暂忘记了这一天的疲惫、悔恨和愧疚。如果可以,他想哭一场,这是绝佳的时间,不会有人看见,弄出点水声,也不会有人听见,但是他哭不出来。
在意识深处,他知道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日奔波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他与烟阴护国的卫队队长结为至交,在黑林人的观念里,他们还是非常重视这些的。这样以来,只要叔叔以后与护国发生纠缠,无论是合作还是冲突,都要依靠自己。
他把头靠在浴桶的沿上,身体静静漂浮在温水中,思绪信马由缰。
叔叔至今未娶,是为各方的势力留把他结为姻亲的余地。何易很清楚叔叔的为人,他可能会迫于时局表现出满足和退让,但他的野心是没有穷尽的,他绝不会满足于依附世家大族……
何易忽然想起,今天是冬花节,也是他的生日。过了今晚他就十八岁了。
他没有什么纪念的想法,因为这没什么意义,如果非说有,那么就只是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十八岁应该早已顶下婚事了,叔叔迟迟没有安排,不知是存了待价而沽的心思,还是怕自己找到靠山后便可与他抗衡?
想到这,他不禁暗骂自己毫无志气,将软饭硬吃说得如此堂而皇之。
今天倒是遇到了不少奇怪的女人,兰罗那中的神秘女人、死于非命的西阁少女,还有那个莫测高深的唐别月……
仆人的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唤醒,“少爷,需要热水吗?”此时水早已凉透,看来自己睡了很久。
他抹了把脸,再次遣退仆人,走出浴桶,擦干身体,换上一套涣阳的天青色圆领锦袍,领口处用黑线绣着象征涣阳的流水纹。从屏风后面走出,他微微打开窗户。清爽的凉风一下就扑在脸上,天人体魄强健,他丝毫不觉得冷。
轻轻的两声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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