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这位叫鹿秋真,她边说边拉起笑弯了腰的秦明:“你也是,我借这身行头容易吗?还这么不爱惜,可别想下次了。快点吧,等咱们到文德桥,体验一下再说不行吗。”
山岚意犹未尽,夺过秦明手里的镜子照了照,沉吟道:“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想当年我也是玉楼人上人。”
秋真拍手指着山岚骂道:“你的野心路人皆知,真是饿不死的野杂种。今日且饶过你,先不和你理论。”
山岚就抱怨秋真:“你都弄些啥样的戏服糊弄咱们呢,这么不合体,都忍不住笑场,怎么好演出真情实感的来?”大家七手八脚地脱着衣服。
秋真催促着:“快点吧,去晚了哪有好地方,都让人占没了,好不容易找人留了位儿,怕留不住的,我说你们可真够让人操心的。”
秦明道:“一帮单身去圆月,也真没意思。咱们还不如去媚香楼呢,先喝它个七分醉,再到文德桥对月惆怅,也许能找找当年贾雨村的情怀。”见没人理她,都嬉笑着收拾东西,准备上文德桥赏秋观月去。
诸位!
没看懂这段小品吧?别嫌啰唆,让我慢慢道来。
不过说来话长,得先排场一下,做个楔子。
这几位,装束不得体,台词也不伦不类,原来是学着演话剧,且是自编自演自张罗,并不在意有没有人看得懂。几个二十大几的女人,本身就是一台戏,再整点文绉绉的词儿,看起来很是热闹,但不知她们究竟想演些什么名堂。
刚进来的那位叫鹿秋真的,最是难缠,工作马马虎虎,一切重心皆放在穿衣打扮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在剧团做编剧,兼服装剧务。
这秋真,于昆曲研究上,颇有造诣,凭着一副好嗓子,常客串一把《牡丹亭》中的柳梦梅,唱起来有板有眼,很是传神。她和山岚一样,喜欢亲自做旗袍,说做秦淮河的女人,只有穿上旗袍,才显得“玉婉如烟惊秦淮”,那副满不在乎、嘴不饶人的样子,团长都拿她没法子。
扮作道士的叫秦亦明,本是秋真的铁杆姐妹,带个眼镜,一派慢条斯理的模样,属于老学究派,遇事非说出个一二三来,较真得很。不过学问了得,历史系研究生,写一手漂亮的小楷,目前做个文职,写一些官样文字糊口而已。
她本扬州人,据她自己说,祖上是北宋“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太虚,故对宋词很有研究,有时诌一段,并时常来两句什么“翠黛含颦堪恨处,任是无情也动人”。
常侃侃言其先祖,也曾梦游太虚,独步幻境,对宋学士更是推崇备至,凭借一句“明月无端,已过红楼十二间”,就说祖上深得老庄道义,梦游太清的法子,不独曹雪芹信手一用,是她秦家独创,也未可知。
秋真也常取笑她“邻家有女秦罗敷,杨花终日空飞舞”,有什么好嘚瑟的。便时常的斗一番嘴上功夫。
另一位穿蟒袍的叫顾山岚,小资又小情调得很,因家资富饶,秉承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风度,成日家缠着秋真学做旗袍。不过这山岚于茶道上功夫了得, .ukanshu.倒学了她母亲的家传茶艺,与子枫是四年的大学同窗;
另外,她祖上是医家,靠着一张祖传方子,积累了几代人的辛苦,成就了其父顾教授的专家地位,可到了她这里,愣是不喜欢从医。
最近倒好,她偷偷从家中倒腾了一些坩埚、秤子、烤箱等,说要研制冷香丸,闹得满屋子里烤糊的味道。子枫笑她:“何时奇香潜入梦,终将残红糊中求。”不管什么味,也只好闻着,都也拿她没法子。
说起子枫,须特别交代一番,就是在旁边发笑的那位姑娘,本就长得清瘦,话也不多,自小就喜欢读些古书,于西方绘画上,颇有功夫,除此再没别的爱好,不是很活泼的。
听她自己说,幼时同伴叫她“书虫子”,自从认字儿起,心思就放在一本手抄的脂批《石头记》上,毫不夸张地说,她就是个书呆子。
自说,凡她读过的书,没有一部能比《石头记》让她痴迷沉醉的。还知道她的小名叫芹儿,家乡籍贯一概问不出。同窗四载,没有亲人来看过她,她也从没回过家,自己以写作养活自己,生活自然是马马虎虎,将就着过。
可有一点,山岚自认识她以来,发现她似乎与那《石头记》有某种天然的缘分,冥冥中做一些虚幻的白日梦,时常向自己和秋真絮叨些不着边际的傻话。
开始,大家并不以为然,只是时间久了,有些梦却渐渐地蚕食她的情绪,慢慢地就觉她有些呆性,偶尔变得发神经。山岚试图阻止她,但她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还只一味地入迷。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