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边关,风沙镇。
风沙镇,地处西北边陲,是临近大漠的最后一个小镇。
再往西,不远便是那被一望无际的黄沙所覆着的沙漠。
风沙镇,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终年不变地经受着风沙不断地侵袭。
在夕阳的余晖下,在黄土的反衬中,一砖一瓦都残留着风沙的痕迹,犹如老人迟暮的脸,抹不去那历经岁月沧桑的印记。
即将踏入沙漠的商旅在此停歇,集结,筹备着沙漠之行所必要的水和物资。
从沙漠归来的商队在此驻足,狂欢,庆幸活着的同时肆意地挥霍着金钱。
这使得原本贫瘠的边关小镇,在其沧桑的外表下却拥有着与之截然相反的畸形繁华。这是否也犹如迟暮的老人在逝去之前,回光返照般绽放出最后的光华?
“醉君楼”是风沙镇上唯一的一家酒楼。既是酒楼,也是客栈。
这里的装潢虽然简单,但却绝对干净、宽敞。虽不比江南的精巧别致,也不如京城的富丽华贵,但却独具西北的粗犷与豪放。
这里的菜系虽然单一,但绝对味美、量足。不管是西北传统的知名美食,还是种类五花八门的特色小吃,这里都应有尽有。最知名的如手抓羊肉、陇西腊肉、靖远羊羔肉,还有酿皮子、炒麻食、炒油粉、冰糖热冬果、牛奶鸡蛋醪糟、甜胚子、韭菜杂辣子、猪血烩豆腐、花椒叶馍馍等。羊肉肉质细嫩而不膻,山珍野味丰富,再加上其西北独有的风味进行料理,无一不让来往的旅人大快朵颐。
既是酒楼,有了美食,怎么能缺得了美酒?
边关的酒,既囊括了西北的粗犷豪迈,又容纳了西域的异域风情。醉君楼里,既没有女儿红,也没有竹叶青,有的只是本地酿造的麦酒、粟酒和青稞酒,以及西域传来的葡萄酒,但其独特的香醇却无一不惹人心醉。
边关虽然贫瘠,但小镇的夜,却极为的喧闹和繁华。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气温实在太高,热得人们实在难受得不想出门活动。寒夜虽然刺骨,但坐在酒楼中,将寒冷与风沙拒之门外,再往喉咙里灌上一口辛辣的酒,咬上一口爽口的羊肉,实在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而这,似乎也是小镇上唯一可供众人一起消遣的事情。
漫天的星光伴着月光映在了沙漠的夜空之上,显得格外地清澈,美丽而又神秘。
但对当地人来说,这是从小就已司空见惯的场景,早已没什么稀奇。外地来的旅人虽然赞美、向往,但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哪里能够停下脚步驻足欣赏,不过是惊鸿一瞥罢了。
说是入夜,太阳其实也不过才刚刚落下不久,但醉君楼里却早已坐满了宾客,热闹至极。
醉君楼共有两层。一楼是大厅,空间虽然不算大,但也不小,十张八仙桌若是坐满,少说也能容纳八、九十人。跑堂的小二如穿花蝴蝶一般忙前忙后,倒也显得机敏伶俐,应付自如。二楼是用屏风简单隔挡而成的隔间,数量相对较少,只有六桌,但却相对安静和私密。客房和厨房则全部在后面。
原本边陲的小镇也不是每天都能像这样客满,但今天恰好来了一支将要进入沙漠的小型商队,就占了大厅靠左的六桌。中间的五桌应该是护卫和杂役,将近有四十人左右,拱卫着最左边靠里的主桌却只坐了三人。
为首的是一位作商贾打扮的老者,他面容精瘦,蓄着长须,双眼微眯间透着一股精明,应该是商队的老板。其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壮硕青年,吃饭时不仅刀不离手,而且滴酒不沾,应该是护卫之类的角色。最令小二诧异的却是其右手边还坐着一位身着一身灰色纱衣,头戴面纱的姑娘,看不清面容。
边关女子大都酷爱佩戴面纱,一是为了遮蔽风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遮掩容貌,毕竟边关民风彪悍,马贼横行,也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西北的女子虽然大多豪爽奔放不输男子,但像这种跟随商队一起穿越沙漠的却是极少。要知道,沙漠环境恶劣,极易损伤女子容貌。若是偶尔穿行还好,但若是常年奔走于沙漠之中,难免皮肤变黑,因干燥而失去水分,容易衰老。
在沙漠中的商队根据规模,可分为大、中、小三种。
第一种,是大型商队,规模至少都有两三百人,光是骆驼有也不下近千匹。但这种大型的商队却不常见,往往得好几年才可能遇见一次。因为,他们行商的终点会到西域以西更远的国度,光是往返一趟都得两三年。当然,大型商队所收获的利益也是最可观的。所以,他们的规模庞大,护卫人数众多,武装力量极为强大,也最安全,寻常马贼根本不敢招惹他们。
第二种,是中型商队,规模大约一百多人。其实,除了大型商队以外,沙漠里的商队大多骆驼的配备数量都是人数的三倍。只不过,大型商队的货物较多,所以骆驼的配备要多得多。中型商队的数量很少,大多都是由小型商队组合而成。这样,是为了集合各自商队的护卫力量,一起抵御沙漠里的马贼,可以更加安全。但也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等到有同时出发的小型商队凑到一起。
所以,沙漠里往往遇到的都是第三种小型的商队,根据自身实力的不同,人数在三五十人不等。他们主要的行商路线,也就是在西域和中原之间进行往返而已。虽然单趟的利益没有大型商队可观,但好在路途周期较短,来回往返的次数更多。但其遭遇马贼时的风险也比较大,毕竟护卫力量有限。所以,这种小型的商队一般都有常年穿行沙漠,经验丰富老到的人带领。显然,那位商贾打扮的老者应该就是一位常年在沙漠中行商的老手。
大厅靠右的另外四桌则全是镖师打扮。边关之地,民风彪悍,马贼横行,押镖走镖的镖师反倒是最为常见。外围的三桌坐满了镖师和趟子手,整个大厅里就数他们最为嘈杂,喝酒划拳,吹嘘着自己见识和本事,声音最大。好像担心别人听不见,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人物一般。
而最中间拱卫着的那桌,也只坐了三人,自然是这家镖局里这趟领镖的镖头。
他们是昨天到的,听他们的交谈和吹嘘中,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那三人之中,领头的一人,身处中年,但却两鬓斑白,蓄有长须。虽然是江湖中人,但却头戴儒巾,身着长衫,一副文人打扮的,随身兵器是一杆银色长枪,正是镇远镖局的大镖头“碧血银枪”秦雄。
镇远镖局的总舵位于兰州,其势力范围基本覆盖整个西北,其余城市也开设有分舵。
秦雄的右手边坐了一位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人,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十分富态,即使不笑时,脸上也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反倒像是一位和气生财的生意人,随身兵器是一双“夺命追魂钩”,这是镇远镖局的二镖头“笑面阎罗”严莫为。而秦雄的左手边则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只见他面容粗犷而黝黑,满脸横肉,双目突出,随身兵器是一把“金背大环刀”,正是镇远镖局的三镖头“金刀无敌”王破甲。
相比手下们的喧闹,秦雄的神色反倒显得颇为拘谨。
王破甲轻咳一声,举杯低声笑道:“这一趟风餐露宿地奔波了十多天,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将镖押送到了目的地,大镖头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不如喝杯水酒,与弟兄们一起乐和乐和。”
秦雄神色一肃,道:“这一趟我们虽然已将镖安全地押送到了风沙镇,但之前约定的接镖之日却是昨天。这都过了一天了,托镖的人却还迟迟未能出现,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严莫为则哈哈一笑,道:“大镖头多虑了,或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定。况且,纵然发生什么,有大镖头的‘碧血银枪’在,再加上三镖头的‘金刀无敌’和我‘笑面阎罗’,江湖上哪路的英雄不给几分薄面,又有什么岔子是解决不了的?”
说话间,门口的门帘突然掀起,一个血淋淋的包裹飞了进来,正好稳稳地落到了秦雄三人的桌上。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秦雄定睛一看,正是之前约定在此接镖的托镖人。
抬眼间,只见门帘已落下,两条人影却像是幽灵般突然出现在秦雄三人的桌前,竟没人看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身形之快,令一众镖师骇然。
这两人都身着黑色紧身劲装,手握一柄黑鞘长刀,他们不仅身高身形都一样,甚至连面容都长得一模一样。两人皆是鹰钩鼻子三角眼,面容枯槁蜡黄犹如死人,目光阴毒而尖锐,就像是毒蛇一般。
只不过,秦雄等老江湖却看出,他们的脸上显然是带了人皮面具,应该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相貌。
看这架势,这两名黑衣人分明是冲着镖局众人而来。只听铮铮声络绎不绝,镇远镖局的镖师们都纷纷拔刀出鞘,只等三位镖头一声令下,随时准备迎敌。
左边的黑夜人冷冷扫过众人一眼,双眼半睁半闭,目光阴冷。也不见他做出任何凶狠的表情,但被他扫过的一众镖师莫不都觉得后背发冷,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不敢动弹。
他嗤笑一声,随即转过身来盯着秦雄三人,竟对身后一众镖师完全无视。
只听他声音阴森而尖锐,道:“真是可笑!明明武功低微,就跟路边的阿猫阿狗一般,居然敢叫什么‘碧血银枪’、‘金刀无敌’、‘笑面阎罗’。依我看,你们不如改叫‘银样镴枪头’、‘阉鸡刀’和‘傻笑白痴’的好。”
众人闻言大怒。江湖中人最重名声,出来行走江湖,谁没有几分血性。况且,镇远镖局势力覆盖整个西北,结交黑白两道,这些年哪个不给他们几分薄面?黑衣人如此羞辱秦雄他们三人,显然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若是今日选择忍气吞声,今后他们三人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严莫为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也已失去了笑意,虽未说话,但神色阴沉,冷冷地盯着两名黑衣人,显然是动了杀意。王破甲本就是三人之中性子最为火爆,平日里最是疾恶如仇,闻言怒道一声“好胆”。正要出手教训这两名黑衣人之际,却见秦雄单手一压,制止住了王破甲,道:“几分虚名,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不足挂齿。敢问阁下是哪路的朋友,今日找我镇远镖局麻烦,究竟意欲何为?”
秦雄到底是老江湖,经验老到,城府颇深,不像王破甲这样冲动。这两名黑衣人身份神秘,刚才突然出现的身法极为诡异,这么远的距离将人头丢到桌上却纹丝不动,这份暗劲的运用手法也极为了得,显然绝非庸手。秦雄一时摸不清黑衣人的底细,所以才强压怒气,选择出言试探。
要知道,真正走镖的人大都讲究以和为贵。镇远镖局之所以坐大,若是光靠武力,只怕早已仇家遍布,关门大吉。所谓“三分保平安”就是: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镇远镖局正是靠着礼让三分,结交黑白两道,方能在边关行走畅通无阻。秦雄作为镇远镖局的大镖头,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若这两名黑衣人只是为了简单地拦路要财,反正这趟托镖的雇主已死,大不了花点银子打发掉,免起争执。当然,若是这两名黑衣人铁了心要动手劫镖,坏了镇远镖局的名声,秦雄等人却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人随意拿捏,少不了得见血杀人,好叫他们知道镇远镖局二十多年的名头可不是光靠嘴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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