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t;十六&p;gt;
燕地。
这个地方永不平静:武士正在嗔怒,大雁正在悲鸣,血液正在流淌........
这个地方永不平静:洁白的霜正在衰草上凝结,冷风吹过骷髅的空腔发出“呜呜”的声音,雪花落在少女的脸上,丝丝的融化成水........
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狂奔。
他的手中有一柄剑,非常锋利。
他就这样,孤立于这不平静的燕地,精神是那样寂静。
终于这地方平静下来:雪从小变大,万物从瑟瑟震颤,终于完全木然。
雪片纷飞,如玉龙鳞甲,铺天盖地,天地一白。
飞雪无情,消磨着世间所有声音,也消磨了人世间的时光。
&p;lt;十七&p;gt;
那个身影徐徐走在雪中。
他非常孤独,就像一匹狼。
他是荆轲。
杀死了稽孙之后,他感到无比的空虚与愉悦;多年病态的精神,如蛹化为玉蝶。
可是这空虚.......
没有什么可以填补,除非那个姑娘......那个亦真亦幻的美丽意象。
他感到一种燥热,似乎能够撕裂开他的躯体;一种饥渴,可以瞬间要他的性命。
这是情欲?还是别的?
那种燥热就隐藏在万里雪原上,隐没在厚厚积雪里。
&p;lt;十八&p;gt;
他看见了。
那是个怎样可怜的女孩,裹在赤红色的皮革中,被人遗弃在雪地里。
他轻轻抱起了她,飞速的奔跑着。
她还在昏睡。
在寒冷的雪地里,只要睡去,就永无苏醒的可能了。
荆轲深知这一点,尽管他生长在荆楚南蛮。
但是他还抱有一线希望:这个女孩必须活下去,不然他的精神必将永远空虚。
他杀死稽孙之前,一直是为了杀人而活;现在他决定为了救人而活。
他理想的姑娘从雪白变作火红:炽热的火啊,可以烧死一切。
这是力量!这是速度!这是热情!
但是就要熄灭了。
&p;lt;十九&p;gt;
寒冷的北国的土壤中,人参静静地沉睡着。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参就算吃了,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明天头颅就不是自己的,那么健康又有什么意义呢?刀枪剑戟,无情之物;只有人才有感情。
夏无且就有这种感受。自己前天医好的士兵,后天就身首异处。真是没意思极了。
现在呢?万里飞雪,易水寒冷,秦人的恐怖歌曲就要飘荡过来。夏无且摇了摇头,继续回到自己的茅屋里,编织着一袭昂贵的白狐裘。炉火非常温暖,他轻轻添了几块煤,忽然有了一种神奇的感觉,仿佛远处有什么野兽要来到近前。于是他走出屋子。
只见远处一只黑色的怪物,从一片白茫茫世界里癫狂而来,黑色的皮肤,腥红的眼睛,吐着可怕的火焰。
是兽吗?还是人呢?
&p;lt;二十&p;gt;
野兽终于来到了近前。
这不是野兽,这是一个黑暗而疲惫的男人,抱着一个娇艳如火的女子。他们是那样嚣张、那样狂野的拥抱在一起,情欲从精神和肉体上完完全全的迸发出来,让夏无且几乎骇然。这个男人,就是荆轲。他猛一抬头,两道野兽一样的目光直插夏无且的眼睛,夏无且惊退一步。
“你...你要干什么?”
“你是医师吧?”
夏无且更加恐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在野兽的面前,他不得不屈服了。
“治好她。”
荆轲的话干脆利落,丝毫不留余地。夏无且战战兢兢的探了探这个女子的鼻息。他不得不瘫倒了:这个女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冰凉的死火!“你是疯子吧?这女的已经死了!”夏无且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冲着荆轲怒吼道。
荆轲不言。
剑出手,银光闪,血花开。夏无且人头落地,荆轲放下那女子的尸体,转身离去。
这回,总算是完完全全的冷了:心灵、身体、剑、目光。
&p;lt;二十一&p;gt;
几天之后,就有传言,说是一个老翁和一个妙龄女郎倒毙在荒野之中。之后便是各种各样的猜测。然后又有流言,只是更为离奇,说是那两具尸体纷纷化作白鹿与雪狐。之后人们又觉得无趣,于是开始考察起这杀手的身世。想来想去,最后都把矛头归结于那个神秘的秦舞阳身上。
秦舞阳真是个奇怪的人,或者说,有的人考证他本来是黄熊,经常走出寒冷的深山,择人而噬。不过大多还是认为他是个“人”,并说他小的时候就曾徒手杀人,长大后人们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流言就是这样。如果你总是都留在都市里,那么流言就是不可避免的了。荆轲此时还未到都市,仍然徘徊在荒野中,但是已经接近了一家酒家。他内心是多么的愉悦!他终于可以“冷血”。他人生中,恐怕只有这一天如此快乐。因而他走进这家小酒馆,准备喝几杯庆祝一下。
许多许多的人挤在酒馆里。不过这样非常温暖。灯火摇曳,杯盏碰撞,荆轲一杯一杯喝着惨淡的村酒。渐渐地他开始出现幻觉,那个老人(稽孙)站在那里,温和的看着他:“你成功了。”
“不错,天下第一刺客......”荆轲这样想。但是他揉揉眼睛,却发现那个老人不识是稽孙。
夏无且!
&p;lt;二十二&p;gt;
荆轲揉了揉自己朦胧的醉眼,可是那个老人真的是夏无且。花白的胡子,仙风道骨的打扮,那脸上既可恶又可厌的笑容........
他本能的抽出自己的利剑,直奔过去,只觉得小酒馆黄色的灯影摇曳,犹如黄衣少女婀娜起舞,天地旋转震荡起来,感觉就像在一艘颠簸在惊涛骇浪的大船上。烛台和火炉都那样的躁动不安,火焰急躁的吞吐着舌头,店小二棕色的衣衫纷纷扰扰,夏无且则更加的飘忽不定.......
店小二觉得这个人很可笑:在他眼中,他只看到一个醉汉跌跌撞撞的离开自己的桌子,直奔柜台而去......
坐在柜台的掌柜的也觉得疑惑,这个醉汉想干什么呢?
然而他没有想多久.......
荆轲看见自己离夏无且仅有五步之遥,便一剑刺出!
这一剑寒光闪动,冷风刺骨,非常狠,精准的洞穿了夏无且的喉咙,夏无且的脸上居然还是微笑.......
店里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掌柜的尤其是,因为那个醉汉一剑直接插进了他的喉咙;他实在不明白(虽然他也不用明白)....紧接着他的脸色开始扭曲........
在荆轲眼中,夏无且竟然狂笑起来.......
“混蛋!”荆轲怒吼道。紧接着他旋转宝剑,胡乱的劈砍了起来.......
掌柜的喉头几乎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鲜血四溅,溅到客人们和店小二的衣服上,溅到荆轲愤怒的眼睛里,溅到柜台边陈年的烈酒里,也溅到你我赤红亦或暗黑干枯的心扉之间.......
掌柜的笔直的倒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荆轲眼中,夏无且消散成一团黑烟,逃走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渐渐清晰,是一片狼藉,掌柜的倒在柜台上。所有人都吓傻了。
“抱歉,咳咳,抱歉....”荆轲连连摆手,一脸歉意的走回自己的桌子。
人们开始尖叫,有人奔出大哭,不到一刻店里的人逃得不剩一个。
荆轲坐在店的一角,喝着一杯冷酒,咳嗽了起来,越来越重。他知道,那可恶的幻觉与精神的疖肿又渐渐侵袭过来了,只不过从稽孙变成了夏无且。
&p;lt;二十三&p;gt;
大路朝天,没有翅膀。它无奈的横亘在荒芜世界之间,通往孤独与寂寞。
路的尽头,是一家小酒馆,里面只坐着一个人。柜台里倒毙着一具尸首。酒香与火焰几乎已经要被凝结,痛苦与幻觉一同泡进粘稠的唾液。荆轲轻轻敲击着剑柄,发出清越的响声。这种敲击,打的是楚地浪漫的韵脚,在寒冷的燕地显得格格不入。一阵冷风袭来,卷起酒馆前的招牌,哗啦哗啦的呻吟着,似乎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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