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一抬手，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王瑾也坐回了座位上。
李自成说：“想当年造反的时候，论文论武，我们所有这些人捆起来也不如子瑜。这十一年来，怎么行军作战，怎么张官设吏，乃至我们这伙人读书识字，全靠子瑜教我们。如今子瑜是能教的都教了，这就要走了，倒像我们过河拆桥似的。”
李自成、王瑾、刘宗敏、刘芳亮、谷可成都笑了起来，但只有他们五个人笑，场面略显尴尬。高桂英、田见秀、袁宗第、李过是因为性情沉稳，而其他人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自成说：“自打我们成了官府，好些事情就开始不方便明着说了，闹得大家猜来猜去的，这可不好。今天这里里外外都把住了，除了咱们的老兄弟，连个苍蝇也飞不进来……”
话音未落，四十多个上菜的杂役，端着盘子呼呼啦啦都进来了。
这回众人是真的哄堂大笑了，李自成笑得尤其响，众杂役也不知道将军们都笑什么，老老实实上完菜退了下去，谷元胤赶紧跑出去吩咐门前的卫士，千万别再放人进来了。
李自成笑道：“这才对了。当初我们造反图个什么？一是为了活条命，二就是为了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再不用看老爷太太们的脸色。结果这官越做越大，反倒越来越哭不得笑不得了，这官做得也太没劲了。”
“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年，大家伙猜来猜去的，着实是累，今天……”话说一半，大家又笑了，李自成笑道：“今天我们就说点实话。”
“我做皇帝这事，差不多也定下来了，虽然说我大哥二哥可能不太同意，但反正我是这么定了。这当了皇帝，好些事就和之前不一样了。过去当掌盘，就是大家伙里领头的，好处不大，危险不小，就算是用手里这点权去谋些什么，就像那谁……算了，我也别背后说人家坏话。反正谋也谋不着什么，顶多弄点金银财宝、歌儿舞女、锦衣华服、珍馐美味，除了这些还能有啥？”
牛万才接话道：“这些都有了，还要啥啊。”这位的道德水平一贯不高，当年高营和回营联合作战时，U.knsｈ.他因为杀人过滥，和高一功冲突过很多次。现在受了闯军的纪律约束，也就是把自己的行为约束在不至于丢官罢职的范围内，在底线之上尽情搂钱外加吃喝嫖赌，大家也都习惯了。其实在座的人中像他这样想的不在少数，但敢像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的可不多。
李自成说：“要是做了皇帝，那可就不同了，管着全天下，要多少良田美宅，金银美女，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帮忙搞来。掌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一句话能定千万人生死。掌盘都是最能打的人，掌盘要是死了，就得换第二能打的当掌盘，可皇帝死了之后，却是儿子孙子一辈辈接着当下去，就连当不上皇帝的那些儿孙，也个个荣华富贵，天底下可再没有比这更有赚头的行当了。”
“我李自成也是俗人，这皇帝当然是想做的。可做皇帝也有一点不好，我成了君，你们成了臣，这皇帝也就没有朋友了。”
“做这么赚钱的买卖，自然就害怕同行来抢，难免疑邻盗斧。在我们闯军里面，能和我抢的，那也只有子瑜了。”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谁也没想到，李自成竟然把这事摆在明面上说了。
李自成缓缓地说：“也不怕你们笑话，这事愁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对你们其他人，我都放心，这厅里有一个算一个，合在一起都不如我，只要我别再逼出百万饥民来，你们只能当忠臣，可子瑜，比你们所有人再加上我还要厉害，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但最后我想明白了，区区皇帝，根本不在子瑜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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