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黄浦公园的池塘。丁佳终于赶上了。
“萱萱等我一下！”
萱萱循声望去，是那个熟悉的鬼影，越来越近。她心情复杂：感激临死之前，你为我远道而来，让我不至于在孤独中离开；可12年的人生，却只有你来送我。好多面庞，都是她想珍惜与拥抱的，一一浮现在脑海。这样也好，只有鬼不会为死亡而伤心。丁佳终于赶到了萱萱的身旁，她不解，不安，也愤怒，“为什么？你又不是没有初中上，只是不是理想的初中啊！”
这一刻，丁佳发现她可以理解萱萱妈妈的感受了：“是，我明白！考不上理想的初中，徒劳的努力，白费的时光，固然让人悲伤。但总体来说，你还是很幸运的。”
萱萱无力地笑了，“我幸运在哪里？”
丁佳不能理解萱萱的疑惑，歪着头回答说：“你的家庭很富有！你一出生就在上海！我认识一个叫阿莫的孩子，他上学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放学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从小妈妈就因为贫穷抛弃了他，父亲在外面打工，他也总被其他人欺负。”她不想提到阿莫的死，“是，这次考三公，你遇到了挫折。但是你想想，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你在商场随便挑随便买的。我小时候一支水笔才1块，最多也不会5块，你才三年纪，一只水钻笔就380，你的书包1000多。在淮安，哪怕在中国的很多地方，没有几个孩子能这么奢侈！”
萱萱却并没有被打动，“所以我为什么要因此而羞愧，或者像你说的那样懂得珍惜呢？阿莫的父母，老师的父母，不愿意奋斗，赚不到足够多的钱，让孩子过上富有的生活，只能在小城市吃苦。应该是你们的父母愧对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丁佳被萱萱怼得一愣，无话可说。
“所以，阿莫那么努力又能怎样呢？可能一辈子也买不起我的书包！”萱萱又给了丁佳致命一击。丁佳有成千上万的大道理在嘴边，但面对着萱萱自恃有钱人的傲慢，或者是萱萱口中因有钱带来的自信，她沉默了。那些道理没有用，因为说出道理的丁佳只是个穷鬼。只有富人才能振振有词，这是萱萱的逻辑。要么按照她的逻辑来，要么就闭嘴。
丁佳的心也煎熬，五味杂陈。萱萱之前的礼貌乖巧，就像是一种伪装；而丁佳对萱萱和小秦的崇拜，也禁不起推敲。细细分析，不过是穷人对大小姐生活的惊叹，是超乎丁佳想象的物质生活给孩子戴上了滤镜。但其实，萱萱对丁佳，或者说她口中的老师，都是不屑一顾的。表面上是尊敬，一口一个老师叫的亲热，可萱萱说的那些话也都没错。丁佳骂自己是个小人，竟然跟小孩生气；可那种富人对穷人赤裸裸的鄙视，又让她难过！
“那你呢？你到底是气愤小秦有特权？还是气愤自己没有特权？”愤怒打败了身为大人的自觉，丁佳的血都冲到脑子里去了，“你们三年级到五年级的期末考试成绩，也会折算成10分，加入升学考试的成绩吧。你妈妈给每个老师送礼物，所以每次期末考试，你都提前看到了试卷，并且做了一遍。所以这三年，期末考试。你几乎门门满分。这样的你，跟小秦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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