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孟感到自己腾飞的平稳了,从紧紧抱着鹤的脖子边,往下探头一看,高山如豆,流水丝线。他差点“嗝儿”一声掉下去,忍着呕吐感与疾风的冲击,强制清醒,泪水与鼻涕横流。
“咦咦咦!你恁的恶心!”人魂还调侃。
“道爷!风太大!小可!看不清!遭不住!”
人魂曹观南随手从空中一淘,拿出一个如今电动车配备的防风头盔。一手扣在王希孟头上,茶色的视角,万般山河,若旧图斑驳,青山绿水沾染宣黄。
似是累了,双鹤降了高度。
远处,雄奇山壮,大江阔澜。
近端,绵伏山丘,水脉蜿蜒。
人魂乐趣大开,支使双鹤一头俯冲,又拉伸仰起。弧线间,山林中虎豹狐狼,或狰狞怒吼,或怯懦奔行。
林深幽暗,双骑夺影。曲折隘驿,深静凉泉。崖断空落,一飞冲天,惊雀归巢,猿猴啸吠。
山间修行人,有招手问安,有叩拜的砍柴人,采药者,亦有琅环游客,香佩佳人。
王希孟只觉心腹激荡,愤霾一清。张臂呼和,仰首长歌。
天地逍遥客,自在身外空。
只是好景不常在,当得南下,艳阳弓垂。
人流条涤,前后持鞭吏属,压着残衣厢兵,白须耄耋,丫豆孩童,人人拖锁,拉拽着一方巨大木案,木案下前仆后继,一根根滚木从后而前的传递运输着。其上高低六七十丈的,瘦削俊骨的巨大花石纲。
间或有支撑不住的,一头跌倒,精锐骑士长鞭一卷,只觉那骨头轻不过二两,就被捎带到一旁树林前。偶尔失误,一头或者身子杵在树身泥地。一口血,一摊头。怕是不能活了。
骑士中嗤笑怒骂,有为首的开着关扑(赌博),看各种百姓身亡,却道:“这厮功夫落下了。害得某家破财!”
有的掌鞭骑士还委屈喊着:“军头儿!这老儿忒轻,手上控不住劲道…”
输了钱的自然脾气不好。
“仔细你们的皮!这神石但凡有丁点磕碰,汝等全家入监!”
为首的吏员昂头高喊,手中的鞭子凭空甩了几个利落的鞭花。
眼神桀骜,鹰隼巡查。看下一扑从那里找补。
顶上脆鸣,他抬头,突的眸子紧缩,眼见得天上一双巨鹤翩翩而至。人魂勒住,白鹤空旋不落。只任由王希孟下去。
王希孟年少心性,通读诗书。看此处百姓命如草芥,心中刺痛。一路只觉,道边枯骨野冢翻烂,而野狗狼豺个个身满口腥。见二人飞过,还追逐嘶叫,眼神凶暴。
追得源头,这才知晓花石纲为祸民间之甚,尤过兵匪。
吏员大吹口笛,骑士从各队里穿插过来。鞭子成圈握在手中,又几骑飞奔前队。那里有一厢正规的禁军。待到灰鹤穿梭,百十条鞭子抽动,如遮天黑网。
灰鹤极速,躲开层层鞭网,一头偏过,衔来一支长鞭。王希孟一手握住,也不讲究什么手法,从空中过,轮着追打几骑官服吏员。
“尔等食君俸禄,残害百姓!乱臣贼子!”
那打头的吏员被王希孟追的紧,回头查看时,抽到眼睛,顿时恶念迸发,吼道:
“此处皆是乱党匪众!杀杀杀!”
狞笑望天:“此处冤魂恨死,算你一份!”
“乱臣贼子?!你说的不算!我说是才是!杀光!给这仙人开开眼!”
骑士们领命,放开手脚,抽出兵刃,一通冲袭。百姓体力本就孱弱,不过片刻,地上死伤遍地。成团的厢兵背部向外结成圆阵,自躲在一旁。眼神麻木,也不躲,骑士反而不好冲杀,想到等下还要这些东西清理尸骸,也就放任离去。
王希孟痛的眉眼撕裂,灰鹤却不再冲杀,灰鹤眼中,一阵怨愤仇恨的因缘弥漫,震飞高处,回首瞧去,一群群的狼豺狗彘如海,天上鸠鸟也飞扑而来。前头的禁军也成片回撤,不过巴掌大,被兽海隐约围住。
人魂白鹤飞来。
“恳求上仙,上仙。。。上仙!百姓命苦啊!”
王希孟泣不成声,看着那惨死的人群,看着那巨大的花石纲,他愤恨赌咒:
“若天有怜,恶徒诛谴!吾愿以命指道,此下处站立者!尽皆二脚禽兽!”
兽潮短暂停顿,有开智兽,抬头看天,白日飞星。
惨死百姓身上,点点感念,像萤火虫一般,浅绿的芒种,吸附在王希孟心口。上下微晃,如在点头。
人魂却摇头,罢了,这就是此人命数了。
兽潮奔赴包围,吏员狂呼,禁军惊惧,官吏悲嚎。声声入耳,王希孟闭眼嘶牙。
下方哀嚎声起,追击狼突,绵延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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