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了武功,不用再忍饥挨饿了,别人注视我的目光也变成了敬畏,甚至不敢稍微抬头偷偷瞧我一眼。可是说真的,有时候会突然怀念过去的流浪生涯呢。即便那时生活艰辛,留下记忆反而深刻得难以被时间磨去,至今回忆起来那些画面至今依然鲜艳生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记得有一次,流浪到了长安——就是那个绣户三千家,白日照春空的古老都城。当时我饿坏了,真的很饿,饥肠辘辘地,站在一家包子铺前再也挪不动脚步,可惜身无分文——我是乞丐嘛,当然没钱了,只能蹲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包子,嘴巴里直冒酸水。幸而世上还有好人,那老板见我可怜,施舍了一个包子于我,当时也不顾烫满满咬了一口,好香好香啊,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终生难忘。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包子……”董庆笙舔了舔唇,仿若在回味包子的味道。
令狐冲是乞丐出身,倾听董庆笙细细地讲述过去时,不禁感同身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耳边的声音动听宛如风铃,融入了清风中,越传越远,越远越渺。他闭上眼,全神贯注地代入董庆笙的故事中去。
董庆笙停了一会,又道:“还有一次在苏州城,偷人东西被抓住了,被打得皮青脸肿浑身是伤动弹不得,被人像丢垃圾一样抛掷在乱葬岗,一直到晚上才被倾盆大雨浇醒过来。咬着牙爬了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破庙暂避风雨,身体却不争气地发了高烧,蜷缩在佛祖脚下昏睡了一整夜,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被一个老乞丐给救了。后来我认了那个老乞丐作爷爷,他待我很好,浑然把我当成了亲生孙儿。每次乞讨所得也不舍用度在自家身上,专把干净的吃食和衣物挑拣出来留给我。那段时间,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时日,虽然很短暂。”
他笑了一下,声音突然转寒:“半年后的大年夜,老乞丐傍晚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离开时对我说:‘咱爷孙俩第一次过年,要整点好吃的来祭拜祖宗,顺便犒劳一下五脏庙。’我等了一个晚上,直到白日的时候去城里打听,才知道老乞丐已经被冻死了。原来他去偷鸡时被发现,被扣押在鸡舍中。那户人家龟缩在屋子里烤火取暖,也不知外面天寒地冻,老乞丐只能在饥寒交迫中慢慢死去。他的尸体被丢弃在乱葬岗,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乱葬岗。”
董庆笙凄然道:“有个老头儿言世上人多人少,老天爷心中自然有数。如果平白救活一个该死的人,难免活人太多而死人太少,有违天理。所以,要救活一个人,必须用另外一人的性命来偿还。我虽然恨得想一刀杀了说此话的老头儿,却不能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譬如老乞丐救了我,没多久就死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老人家身体原本是很硬朗的,如无意外,还能活好十几年也说不准。令狐冲,是也不是我害死了他?”
令狐冲默然了半天,也想不出好话来安慰他,只道:“人总要死的。若换做令狐冲,为了至亲的人而死,那就开心得了。”
董庆笙顿了一会儿,话题一转,忽问道:“我听人说,这个世界上生死名利都是虚幻,什么都当不得真。有时候我以为这句话很有道理,有时候又觉得好没道理。你说呢?”
令狐冲叹道:“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为高僧大师无疑了。”
董庆笙道:“你怎么这样说?”
令狐冲道:“这么深奥的哲言,唯有修炼到堪破了红尘,淡泊了名利的高僧大师才能这样讲。令狐冲自问凡夫俗子一个,但求痛痛快快,生而无悔,死得其所。”
“是么……”我羡慕你。董庆笙细微太息一声,缄口不言。远处山溪中传来一阵阵蛙鸣,犹如催眠的乐曲一般,他到这时再没有任何心情说话了。呆了一会儿,实在倦得很了,只觉眼皮沉重,再也睁不开来,迷迷糊糊的入了睡乡。
令狐冲等董庆笙呼吸匀称了,才挪动了身子坐在上风头,挡住了侵袭而来山风。山林中兽类横行,他担心两人睡着了后会有野兽来偷袭,便不敢入睡。就这样坐守,直到天色微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