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是正常不过。
可沐羽前世无父无母,并未经历过这些,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比你儿子虚长一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赵崇洋洋自得,“俗话不是说,女大一,抱金鸡么?让你占占福气好了!”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沐铁为难的神情,声音立刻低沉了下来。
“怎么?”赵崇脸色骤黑,“你生的也是个女儿?”
说完他喃喃自语,表情狐疑地道:“不应该啊,难道我收错消息了?”
沐羽默默反驳:你生的才是女儿,我可是纯纯的男子汉!
可是……旁边这还没断奶的小女孩,就要成为他的未婚妻了?
沐羽看了一眼赵夫人怀中的小女孩,心情瞬间变得复杂。
那小女孩扑闪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对周围充满了好奇,此刻也在朝他看来,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拍着手掌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可爱是可爱了点,但是足足比我小了三十岁啊!沐羽在内心抓狂。
要知道,以他的灵魂年龄,足以和赵崇称兄道弟了。
况且爱情讲究两厢情愿,以后两人未必会看对眼,感情的事情最是不能强求。
想他前世一人一剑,笑傲江湖,从不羁身于儿女情长,何其洒脱自在。唯有与剑为伴,才能极于剑道。难道这一世,注定要一身牵挂么?
沐羽心里说不出来的排斥。
父母是上天恩赐的血缘,他愿意用一生去守护这份亲情。
可是……爱情?抱歉,和一个三十岁连女子的手都没牵过的老处男聊爱情,那恐怕是对牛弹琴了。
剑,他的心中只有剑。
纵横江湖,唯剑足以。儿女情长只会成为武道之路的牵绊。
赵夫人微微一笑,打圆场道:“若是女儿,那也正好。咱们的女儿便义结金兰。”
赵崇赞同地点点头,“沐大哥,你救过我的命,咱们的交情不必言说。当初的承诺我不敢或忘:若是同生子,便结为兄弟;若是同生女,便结为金兰;若是生下一子一女,便指腹为婚。这可是当初说好的,你可痛快一些,行与不行一句话,莫要陷我于不义。”
沐铁一脸为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兄弟,我有话就直说了,并非为兄想毁诺,只是……犬子……唉,犬子天生患病,身体羸弱,若不夭折已是万幸,实在是不想连累了你家闺女。”
赵崇听闻此言,脸色微变。仔细看了看沐铁的表情,知道他不是说笑,当下心情也是低沉了下来。
他明白身为大将军府的唯一继承人,却天生体弱多病,这是一件多么遗憾和尴尬的事情。
“沐大哥……不管怎样,我说的话不会收回。”赵崇思虑了一会儿,语重心沉地道,“若是我忘恩负义、食言而肥,那我还算是人么?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兄弟,我们便交换媒聘信物,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下了。”
见沐铁还想说什么,赵崇立刻抬手制止,“沐大哥,不用再说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我想你也不用太过悲观。我看等两个孩子年满十六,便正式大婚吧。我这闺女,现在已算是你半个沐家人了。沐大哥你若再要推脱,我便立刻和你翻脸,今后不再往来了。”
沐铁听到赵崇的威胁,又将话咽了下去。他遍布须髯的大脸神情复杂,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个老兄弟。
“兄弟……你这又是何必呢?”
若是凌寒梅在此,定能再好好说道说道。可是沐铁不善言辞,心下又颇为感动,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况且沐铁和赵崇都是极重情义之人,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进退两难。
赵夫人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她也是七窍玲珑之人,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该说话,什么时候自己不该说话。
她好奇地望着顾奶妈怀中的小孩,想打量一下自己女儿未来的夫婿。
沐羽虽然才刚刚出生,却并不哭闹,也没有睡觉,而是睁着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看起来非常有灵气,似乎在听着这两头蛮牛般的汉子争吵似的。
这倒是令她感兴趣了,心中想道,或许这孩子天生聪慧,有异于常人之处。
殊不知沐羽此刻正在为父亲加油,一定要吵赢了这个定北侯,不要把自己的终生幸福轻易许了出去才好。
听到父亲提到他的身体状况,他想到自己心脉中盘桓的那一道血色剑气,也是感到束手无措,有些意兴珊阑。
就在这时,发现一个貌美的妇人正在看自己,沐羽于是也朝她看去。
他不禁暗暗称赞:好标致的美人!
并无任何轻浮之意,而是绝对客观的评价。
赵夫人云髻高挽,柳眉杏眼,琼鼻樱唇,白皙的肌肤如同白玉一般光洁无瑕,身段柔和婉约,有一股江南女子温柔如水的气质。
这样的父母,生出来的女儿,相貌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沐羽点了点头,突然间大呼不对。
我怎能动摇?儿女情长,只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赵夫人自然想不到他丰富多彩的内心变化。只道:这个孩子眼神灵动聪慧,哪怕不能习武,以后也多半会有一番出息。
沐铁与赵崇相争无果,只得退一步答应:“若是以后沐羽平安地长到十六岁以后,与赵崇的女儿情投意合,便正式订婚。”
赵崇满意地长舒一口气,说道:“日后我们两家应该多多亲近,让两个小家伙多见见面。”虽然沐铁并没有答应现在就订婚,而是往后拖了十六年,他也不以为然。
沐铁似乎仍有忧虑,浓密的剑眉皱了起来,如两头青龙纠缠在了一起。
“其实……我们两家不该联姻。虽然我们是为了当初的诺言,但是那一位,却不一定会这么想……”
赵崇神色一动,低声说道:“你是说……皇上?”
沐铁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快要心灰意冷的沐羽,听到这话燃起一丝希望。
放眼一个国家,谁的权势最大?自然是皇帝!
皇帝可是金口玉言,若他不希望两家联姻,只需一句话,这事就能黄了。
赵崇想到那个喜怒难测的表哥皇帝,心里也带上了七分敬畏、三分不安。
但是他却并没有改口。
“我来之前便想到了这点。所以方才看皇上在这里,我才不敢携妻女进来拜访。”
“若是知道我们要联姻,他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了。”赵崇摇了摇头,“你以为我为什么答应你,等两个孩子十六岁了再定亲?”
“十六年的时间很长,足以发生很多事。那时候的我们都老了,他也不该再如此忌惮了。”
沐铁沉闷地“嗯”了一声,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是,说道:
“他最近一直在试图分权,提拔新的将领。军方不可能只靠我们两个撑起来的。”
说到这里,两个大汉同时叹息。
等到十六年后,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呢?
乱世无常,君威难测,只希望到时候,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吧。
沐羽竖着耳朵,对这种政事秘闻也是充满了兴趣,毕竟这事关自家的安危,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
之前皇帝眼里的那一抹忌惮,彻底激发了他的危机感。
然而沐铁和赵崇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又聊了片刻家长里短,赵夫人特意问了一下凌寒梅的身体状况,还去看望了一下凌寒梅。
时近中午,这两夫妻才告辞了。
沐羽心里一安。
看来自己父亲在朝中也不是没有朋友。
但他脸色又是一变,想起那娃娃亲似乎并没有黄掉,只是拖延了十六年。
我只有十六年的潇洒日子了么……沐羽欲哭无泪,几乎要扳着指头过日子了。
庆幸的是,定北侯似乎是一个可靠的盟友,至少对自己的父亲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在应对朝中潜在的敌人时,不会致使父亲孤军奋战。
沐羽知道一个人潇洒自由的好处,也知道孑然一身的坏处。若是前世他有好友结伴同行,又何至于被天道门的一群卒子追杀?
既想黄了这一门婚事,又不想影响两家情谊,这可真是两难之举。他此刻有些理解父亲方才的心情了。
顾奶妈见小公子实在太过乖巧,即使醒了也不哭闹,当下便不急着回到凌寒梅那里,以免打扰到她休息。反正若是沐羽饿了,她也有足够的奶水喂饱。
这日又陆续有人送来礼品祝贺,沐羽留了个心,一一记下了通报的身份姓名。
“福王东方阑,贺大将军弄璋之喜,送来亲笔对联一副,文房四宝若干。”
这福王倒也是个雅人,送来一副对联。那文房四宝,想必就是给沐羽以后用的,也是寄托了一种成才之意。
毕竟大将军府也不缺兵器,若是送些武人用的刀枪剑戟,反而冲了喜气。
打开那副对联,上联“上天赐麟儿”,下联“人间得才郎”,横批“喜得贵子”。墨水由金粉溶成,龙飞凤舞,行云流水,功底不凡。
“丞相柳登阁,贺大将军府添丁,送来玉如意一件,金器玉佩若干。”
“太尉马横戈,贺大将军喜添贵子,送寄名锁一副,玉虎一对。”
丞相与太尉一文一武,乃是朝廷柱石,位列三公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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