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小径上,一行人拉出长长的队伍,稀稀疏疏的行走。他们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脚步虚浮,双目无神,在微曦的晨光中,犹如百鬼夜行。
队伍的最前面的几辆马车,说是马车,其实不过是马拉着装有轮子的木板。碎石撑起车轮,毫无减震可言的马车像是飞起来一样颠簸。躺在木板上的人自然被颠醒,黑发的年轻男人艰难的睁开双眼,陌生的天空,低垂厚重的乌云似要塌下,令人窒息。
干涸的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难受,微弱的呻吟从那里面挤出,听到声响,围坐周围的人将注意力投向这位苏醒的人。
亚麻色的头发,邋遢的胡子,还有翠绿的眼眸。疑惑逐渐涌上心头,这是哪?眼前这个人又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容貌感到新奇和陌生?
“你醒了。”对上目光的人伸出手,将躺在木板上的男人扶起来,“前面就是河谷镇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队伍开始出现嘈杂。不远处,两个骑警乘着马出现,队伍突然欢呼起来,其中还参杂着低声的抽噎——他们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河谷镇就在前面了。
在东方翻出鱼肚白时,几缕炊烟也出现在地平线上。经过整夜的跋涉,他们离开了已经成为废墟的红土镇,来到了河谷镇。
巍峨的群山像是守卫般忠诚的伫立两侧,玉带似的瑟曦河蜿蜒曲折,向南流入寂静海。而聚落则是在两岸星罗棋布,共同组成河谷镇。
慷慨的兰登子爵在听闻红土镇的悲惨遭遇后,将这些无家可归的红土镇村民接纳,安置在河谷镇的新开发区。
高耸的城墙依靠着两侧的山壁,将河谷阻断,往来的商人都需要经过这面墙,才可以去往南方的苏威兰明珠——开尔文斯特,除非有商人敢冒险穿过开尔文森林。
天还没有完全亮,本该是往来商人的国道上,挤满了红土镇的灾民,他们排着拥挤的队伍,接受城门卫兵的检查,领取救济的食物,然后去往安置区。
“名字,籍贯。”
“罗夏,来自红土镇。”
卫兵在纸张上潦草的写下一串扭曲的字符,然后挥手示意。道了声感谢,罗夏领取了他的救济粮——小半碗看不见米粒的粥,和一个拳头大小的面包。嗯,比他拳头还硬。
尽管和周围人截然不同的黑发黑眸让罗夏饱受注视,但守卫并没有刁难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至于那些真正来自红土镇的人,似乎也没有在意这位陌生的“同乡人”。
饱受苦难的他们渴望一个安寝的角落,根本没有精力去在意其他事情,这倒是给了夏尔可乘之机。
与他一同乘坐马车的几个人在排队的时候已经失散了,罗夏只能随大流去往安置区。
他的记忆停留在睡觉前,如果这不是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目前来看,是梦的可能微乎其微。
在伸长脖子艰难咽下即便浸泡粥水依旧坚硬无比的面包后,得到少许裹腹之感的夏尔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躺在安置区睡觉,而是开始在河谷镇随意闲逛。
清晨的小镇还未从睡梦中苏醒,炊烟也只是少数。忙碌了一整个夏秋的农民总算可以在深秋时节醒得晚一些。远处的山崖上,子爵的城堡耸立其上,俯瞰这座小镇。
沿着瑟曦河边上的街道,夏尔来到了一处修道院旁,修女正在打扫修道院门前的垃圾,朗朗的书声从那里面传出。
“贵安,红土镇的幸存者,愿主的荣光庇护你。”褴褛的衣服暴露了罗夏的身份,面的修女的招呼,他显得有些拘谨,不知作何应对,最后只能颔首。
在修女的邀请下,罗夏踏入了肃穆的修道院,和印象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大厅里摆满长椅,最里面是讲台,还有一尊看不清面容的雕像。
在修女热情的讲解下,罗夏聆听了来自月之女神雪拉的圣音——尽管这只是修女小姐的一面之词,但本着尊重他人信仰的习惯,罗夏并未多言。
朗朗的读书声自大厅角落一隅传来,真切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孩子们正在晨读。”修女小姐说道。
那里面是教会置办的学校,他们将孤儿收养,打算培养成优秀的传教士。孩童们读的既不是诗歌,也不是著作,而是晦涩的经书。手持教条的老人在桌椅间来回走动,敦促孩子们放声朗读。
当他离开修道院时,天已经彻底亮了,整个小镇从睡梦中苏醒,展现了她的繁华。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衣衫褴褛的罗夏站在这里和周围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周围人对他冷眼旁观,亦或者避之不及。窃窃私语传入耳,居民们似乎对于兰登子爵接纳这些灾民多有不满。
没人希望自己的家里突然出现一堆外来者。
“号外号外,红土镇最新消息,一支由五个猎魔人组成的队伍正式进入红土镇。猎魔人大师费尔南迪先生透露,灰雾不是黑潮,请各位无须担心!号外号外……”
“话说,你知道红土镇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嘿,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爷爷的朋友的儿子的邻居的老婆就是红土镇的人,听她说是铺天盖地的大雾笼罩了整个红土镇,那雾里面,可是有着十几米高的巨像,一脚就把半个村子踩没了。”
“你就吹吧,还真有那么大个,不早被猎魔人收拾掉了,还十几米高。”
“猎魔人……猎魔人又怎样,他们要真有什么本事,森林里的魔女不早被收拾干净了。要我说,那些家伙就是一群骗子,为了多从我们口袋里拿走金币,故意鼓吹有多么危险。”
“唉,说这么多,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红土镇闹出这样一档子事,南下的商人更少了,冬天就快来了,到时候大雪封山,这个冬天又要吃不饱了。”
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后,罗夏回到了安置区,道路两旁横七竖八的躺着红土镇灾民,呼噜声,磨牙声,好不热闹。
找了一个稍微少人的角落,夏尔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街上的见闻,好更加熟悉这个世界。尽管每一句话他都能听懂,可这些句子的内容确实太过于匪夷所思。
猎魔人,魔女,灰雾,黑潮……嗯,还有十几米高的巨像。困倦在思考时逐渐占据脑海,迷迷糊糊中,夏尔陷入了沉睡。
……
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人口饱和的河谷镇没有更多的就业岗位提供给这些灾民。有的人去往别处投靠亲戚,而有的人则因为寻衅而被警察抓捕,投入监牢里。如果不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罗夏也想去牢里待着,起码那里有厚实的墙阻隔凛冽的冷风,以及管饱的饭填饱饥饿的肚子。
起初夏尔会疑惑子爵为什么在划出一片区域后就不在理会红土镇的灾民,任由其自生自灭。直到他看见戴着鸟嘴面具的人将尸体运送去城堡后,他大概明白了。
鸟嘴医生,这是当地人对那些运走尸体的人的称呼,其厌恶程度仅次于传言中的魔女。遗弃之地上的瘟疫爆发地都有他们的身影,有人说瘟疫是他们传播的,也有人说,他们是专门处理瘟疫的医生。
关于这些言论,罗夏只是记在本子上,并没有什么个人看法。他通过柴木的贩卖,赚取了一小笔金额——十个索佛伦。
这些黄铜色的硬币是夏尔见过最多次的货币,大概也是市面上的主流货币,索佛伦上面还有法尔斯,兑换比例不是很清楚,购买力相当有限。
反正他这笔钱只够购买一根劣质羽毛笔,在饥饿中度过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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