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者上船招揽买卖的时候,人们轰的一声散了。“出门前没给自己算算吗?”尖刻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传了过来,结果又引起了人们一阵哄笑。灰衣老者大约六七十岁的样子,如果没有刚才在人家背上的歪缠和三番两次地掉到河里,看上去确实有些道骨仙风。白白的面皮没有什么风霜的痕迹,眉正眼端,颌下的一缕胡须如同墨染,两只手的手指就像玉骨节一样温润有方。
“你道我是一疯癫,我道你是看不穿。”老者举了举眉,展了展面,心情转眼就变好了。他一抖灰袍,也不理睬不断落下的水滴,挺身进了画舫一层的大厅。大厅里临着窗子放了十多张粗木桌子,上面放的多是些粗茶和干果点心。
柏拉和小太坐在一张桌子旁慢慢喝着茶,桌子上只放了一盘茴香豆。太阳已经慢慢沉了下去,外面已经略显昏暗。一道道闪电还是在击打着远处起伏的山脉,山脉静伏、喘息,仿佛在等待着某个时机。跳板早已搭开,画舫在缓缓前行。无数个红红的灯笼挂了起来,上面都写着京杭帮的名号,一阵酒肉的香味和喧闹从二楼传了过来。
“两位是回家吗?”灰衣老者凑了上来,稳稳地坐在了一边。
“不是,伯伯,请吃些东西吧。”柏拉把茴香豆向老者前面推了推。
“茴香豆,回乡豆,很多想家的人都爱吃茴香豆。”他用温润的手指拈起一枚,先细致地把皮剥开,然后把豆子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一闻,“啊,好香呀!最好的蚕豆出自青陕,再选取江浙的八角、花椒,小茴香1小撮,大火煮得烂熟。”一边摇头一边把整个蚕豆放进了嘴里,闭眼咂么了一会儿滋味,又突然睁开眼问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跟孩子的父亲闹了一些别扭,出去散散心。”说完同情地看了看小太。
“你还是合着眼说罢!”柏拉气鼓鼓地又把茴香豆拉了回来,倒是没好意思说老者是个睁眼瞎,“你这么大岁数了,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给人家算命。”好像没有听到柏拉的话,老者还是自顾自地说着,“泛宅为驿馆,他乡作忘客,这是一船异乡人呀!”
小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敬重,“老先生,您搞错了,这位是我的姐姐。您就是面壁千年、自通天书的何神通道友吧?”
老者可能是因为上船前被叫出了身份,所以现在听了这话并不紧张,只是摆了摆手,“别提以前了,别提以前了,我已经担不起那个名号了,现在叫何一味。想来您也是在那次劫难后留下来的吧?惨呀!”说劫难的时候悄悄用左手食指向上指了指天,说完又欠身取了一枚茴香豆,还是细致地剥开皮,深深地闻了一下,整个地放在嘴里。
“再给上几色上好的糕点,换壶好茶!”小太挥手招呼着服务员。
上来的茶是明前的雀舌,雀舌以周裹绒毛、一枪一旗为最佳。沏茶的水也有很大的讲究,不老山千年冰峰上取下来的冰块,用纳箱收了放在地下,随用随取。水须十二三岁的童子用天火煮沸,不受半丝尘世的烟火。雀舌在冲泡之间,上下翻飞,如雀穿深林、鸣涧西南。四色点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青团,最后上来的是酒香老蟹。
何一味哭了,哭的一塌糊涂。他哭的是终于遇到了知音,哭的是几百年来的委屈。“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把我当回事儿。”那星星点点的眼泪倒也没有耽误他吃东西。
小太一边劝解着他多吃一些,一边细细询问有关仙道的事儿。他想知道消失的法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回来,天地间的通道能不能修复。何一味在急急地吞了两块软糕和一块青团之后,饮了一口清茶把点心送了下去。“天机不能泄露呀!你没看到我自己怎么都上不了船吗?”老者有用茶水漱了漱口,“沧龙在那里已经被鞭挞了万年了,不就是泄露了那么一个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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