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周预备迎接七日陆军军区考核。高强度集训,取消所有休息时间,夜间小型练兵,睡前补训弱项,高压下我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忍耐。考核是最后验收出总评成绩的时候,留到现在的人都攒着一口气,我告诉自己快苦到头了。
伤病号随之增多,这周里摔骨折的就有四个,连里不得不紧急加强各班排长的安全教育。
我躺在床上除了能喘气,和一个死人差不多。那场决定各自命运的考核好像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我那几天老梦见这把刀一晃一晃突然落下来,让睡梦里我猝然惊醒。
那几天我们讨论最多的是分兵。
班排长们各自找新兵谈话,时常从队列里叫出一个人,那个一脸不安的兵就搬着马扎和排长远远地坐到操场另一头去,惹得原地的人探头探脑地看。严良把班里人都找过了,就是没有找我,他也不需要问我的意见,我的意向他早就知道。
六六的谈话是班务会结束后严良在宿舍给他做的,我们都有点意识到分离的日子近了,平时都心照不宣避讳着不聊,看上去各自都散开在做各自的事,其实都竖着一只耳朵,我坐在马扎上,在腿上摊开日记本,背对着严良和六六假装写日记。
“我想去汽车连……我还是想开卡车。”
六六忸忸怩怩地说话,严良低着头做笔记。
“在地方上有驾驶证吗?”
“有,我爸就是跑长途的,来当兵以前考过重型运输作业车驾照。”
我在笔记本上瞎涂,心乱得和这团铅笔印差不多。
“重装甲连队有意向吗?”
六六很诚实地问:“那是干嘛的?”
“坦克车驾驶作战,还有重型武器的使用。”
“那个……难不难啊班长?”
“我是机械化步兵,对重装甲不了解。”
六六没说话,哼哼着想了半天,严良就不多问了,在本上唰唰地记。这份安静实在太让人难受了,我都不敢大喘气,结果石双双突然开了口。
“班长,我能去生产基地不?”
石双双这话一出,不单是我,全班都瞪大了眼睛去看他。
“你干嘛想去生产基地啊石头!你当兵是想来喂猪啊?”
“喂猪也挺好的……去不了生产基地去炊事班也行啊……班长,我在地方上有厨师证的。”
我都听呆了,我第一次知道还有人想去后勤连队。
严良倒没什么别的反应,平平静静地说:“我知道了。”
严良走出宿舍开会,我们一下炸了窝把石双双围起来。
“石头、孬兵才干后勤!你吃错药了?”
“你去喂猪算什么当兵啊,你以后打靶都打不了!”
石双双瓮声瓮气地说:“后勤起码能吃饱啊,整天做做饭、打扫个卫生多舒服……我又不爱摸枪打炮,去炊事班考个厨师证,将来退伍了也好找工作!要是下了作战连队,搞下来一身伤一身病,浪费两年不说,退回去到地方工作都找不到。”
我愣愣的,石双双比我想得多,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
一片沉默里有人接了话:“听说炊事班转士官的名额也多。”
“木子!你下连想去哪里啊?”
“我想去侦察……”
宿舍里一通吵吵嚷嚷,我听着他们说话,越听心里越乱。
我就问严良,六连会要兵吗?严良说会。问完我就不再问了。
下连究竟能下到哪里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新兵都调侃说:民主集中、民主集中,就是先民主再集中,最后都集中到干部那里去,我们什么命还是领导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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