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头练习枪械分解,叮铃咣啷散了一地零件,下哨的老兵又探头进来看我。我听得见声音,但见了老兵我得行礼,我索性低着头装没看到。
卸掉通条和枪托以后一八杠就成了一杆烧火棍,毕竟是老装备,复进簧都有些生锈。我一张口呼出的都是白气,手指被冻得不灵活,击针被我不小心叮咣丢出老远。
“哟、新式武器啊,蛋子!刚上手玩得新鲜吧?”
滚出去的零件被老兵的鞋挡住,我躲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艰难地敬礼叫一声班长好。老兵把击针拾起来,嘿嘿笑着在手里掂了两下。
“现在装得这么勤奋干嘛,过几天让你摸你都不想摸了,塞你手里你都想撇掉。到时候有你哭的!”
怎么可能撇掉?那时武器管理不如现在严格,配枪到个人就不再收缴回去,我晚上睡觉都抱枪不撒手。总是这几个哨兵盯着我,上个厕所把我像犯人一样押来押去,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我对他们实在没有好感。
老兵是个二拐,他冲我摆摆手自己蹲坐下来。
“蛋子、过来!站的那么远干嘛,我能吃了你啊?拆下来零件按顺序摆不知道吗,看你搞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开地摊啊?”
老兵几乎是手一抹就把我的八一杠拆成了一堆零件,但我眼里全是敌意,我不想别人碰我的枪!但我不敢说话,只能看着老兵哼着歌检查我的枪支部件,在我的注视下又一顿炫技式的操作把它组装回来。
“趴过来,让哥哥看看你的卧姿标准不标准。”
我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有空拿我消遣,我咬着后槽牙说了声是。我不想别人看出来我挨了打,强忍着疼迅速卧倒,把八一杠架在面前。
老兵背着手围着我转,我用十二分精神摆出严良给我矫正的姿势,老兵转了两圈都没话说,最后只好用脚把我两条腿踢得分开一点。
“你还真在这儿下功夫啊。蛋子,我是汉中的,你是哪里兵?”
我说我是江苏人,老兵就有些失望,他叹口气在我旁边坐下来。
“看你们整天被训得跟狗一样,知道野战军的苦了吧?哥哥当新兵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过这个苦挺一挺就过来了,现在不把你们练出个人样,以后你下连才更受罪。”
我怕说错话,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说了一句“知道了班长”。
“又敷衍老子!平时你们见我们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搞得哥哥们真会吃人似的。”
老兵是不会吃人,但会拿我们寻开心,有点高人一头的傲气。他们哪里都看不惯我们,说一句话得揶揄我们三句,我们是没法和老兵讲平等的,我们惹不起,对老兵又怕又烦只好躲着走。我觉得自己好倒霉,单独和这么一个二拐呆在一起,都不敢大喘气。
“算了……以后你们这些蛋子也戴上二拐就知道了,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老兵嘟嘟囔囔在几个口袋里乱掏,也不知道掏什么东西,“蛋子你认不认得汉中来的兵啊……我是城固县的,你要认得谁是汉中兵,来摩化步兵二连告诉我……”
老兵掏出来的一枚弹壳,被磨得金黄发亮,他嘴上喋喋不休的,把弹壳稳稳立在我的枪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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