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七月山下。
尸山血海里，夏甜拖着长刀，染猩的黑靴又踩爆一颗头颅，然后她抬头望着摇晃视线里的铁灰色长空。
刀身红艳，孤影妩媚。
天边，小极最爱的晚霞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滂沱落雪，犹似天地之间飘扬的送葬纸钱。
沾满了她的头发、睫毛，抹白她满身伤口上的红。
冰晶触碰到滚烫的皮肤，迅速消融、死亡。化作晶莹的游丝顺着眼角、面颊、黑袍裂缝间的倒翻的血肉，缓缓滑落。
像没有晚霞的暮色里，小极傻傻趴在油纸窗前，看着一粒粒细雨流下，一看就是一夜。
咳...咳...
夏甜又咳出一口血，却旋即咬紧了牙，体内的狂暴之气在大战后已逐渐平息。这令她终于感到了一丝冰冷的寒气，那寒气顺着冷却下来的皮肤、逐渐放缓的心跳而闯入体内，冷的连灵魂都麻木了。
夏甜皱了皱眉，长刀随意挑起一件死尸的衣服，是个武当弟子的绀青色厚绒斗篷。
“绀青色...”她眼角不经意的跳了跳，像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而想嚎啕大哭。
但她死死咬住嘴唇，然后仰起头，张大嘴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让冰冷的雪顺着同样冰冷的咽喉，入了冰冷的腹中，将悲伤、痛苦统统都冻结。
然而，她却再不看那斗篷，不敢去看。
任由那可以为她遮寒的紺青色随着低垂下的刀尖，再次滑落到血流成河的大地上，染成猩红。
“只是因为我修炼了那门功法，所以就成了魔？”她呢喃着。
“所以，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就要派人围剿，为民除害？为天下苍生除去毒瘤？”
“所以...我就不能活下去？”
夏甜似乎是在质问，又像在反问，更似是在自嘲。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天地为砧板、冰雪利如刀的苍白世界里，孤独的前行，像是上了镣铐的囚徒。
她的脚上并没有镣铐。
但，这更为致命，因为镣铐在她的心里。
长道如白练，蜿蜒向未知的远方。
远方的上方，是彤云积压，像一只佛手，沉甸甸地向着这凡尘渺小的生灵们压下。
“可是...为什么你们要杀了他？要杀了小极...他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只不过是个喜欢看晚霞的小男孩，只不过是我的傻弟弟。是个被世人所欺，被你们所骗，而为你们带路的傻男孩...”
“他，又没有修炼什么邪功，没有杀什么人，更不是你们所谓的魔!”
“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
“除恶务尽吗？”
“斩草除根吗？”
夏甜突然停下脚步，仰天尖声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你们算什么名门正派？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说的邪，就是邪？你们说的恶，就是恶？”
“凭什么？”
“凭什么！”
她颤抖的小拳头重重的锤着地面，心如刀割，魂不守舍。
突然，一阵悠长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凭的是一颗天地慈悲之心，施主，你已身在地狱，何不放下屠刀？”
“凶刀煞衍诀，虽是无上邪功，但修习者若无大悟性、大智慧、大机缘，是决计不会练成的。”“施主既然能悟出那门功法，又怎会悟不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披着灰朴旧袈裟的僧人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她身前，手持着九环禅杖，禅杖末端的古铜色没入堆积的雪里，显得格外刺眼。
旧袈裟上打着密密的补丁，而他也只穿了一双草鞋，踏在冰天雪地里，面露慈悲，怜悯着世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