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也没想过自己会被指到,方才她还魂游世外,可现在焦点从黎泽秋转移到了黎言身上。一直以来习惯于被人无视的她,以这种形式被人关注,还是头一遭。
“家主大人,”御行官皱眉,“据我所知这个孩子是我们刚接回家族的吧。”
“是的,我决定让她成为少主助理。”男人点点头,“你没听错。理由的话,我不想说,你们当成是机密就好。有想刺探的也都收收你们那些把戏吧。”
黎言有些手足无措。她听到了有个女孩在哭,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那个女孩子跑出去了。黎言猜想,她应该就是黎潏。
黎泽秋对这种事情最是头疼,印象中他是见过黎潏的,也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换掉她。因为不想换掉宁静臣?印象中他似乎是母亲的亲戚。还是黎潏的能力和黎言的有所重叠?或者是背后的利益纠葛。黎泽秋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又在自怨自艾——如果是妹妹,如果是黎芫梅,是不是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苦恼了?
“那差不多该祭告先祖了。”家主说着转身进了白梅堂,“进来吧。”
人群有序地等候着。御行官推了黎泽秋一把,示意这位新上任的少主自觉点进去。黎言跟着黎泽秋,亦步亦趋。黎泽秋越发觉得他们二人在这困顿的大家族内毫无安全可言,周遭人的视线聚焦于他们,那种带有观察意味的,令人不适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像是某件待估的珠宝,而家臣们是看台上的观众,犹豫着是否要举牌哄抬他的价值。
白梅堂内有一座巨大的祠堂,原本仪式是要到了时殿里做的,但因为战乱,时殿仍在修缮,就把祠堂拆解运送到了白梅堂。
“阿通,你来了。”白婆婆笑呵呵地,“这后面是你的儿子吗?我好久没见过他啦,都长这么大了。”老太太用手比划着,“以前还是这么小的一丁点,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打招呼,”父亲回过头来命令,“这是你白玥敏婆婆。”
“白婆婆好。”黎泽秋不情愿地小声说。
“声音这么小,你作为宗家血脉就这点气力,不怕被人耻笑?”家臣们还没有进入白梅堂,御行官趁这时好好说教了黎泽秋一番。
“白婆婆好!”黎言突然很大声地向老太太问好,这可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好,好。”老太太笑眯了眼,“多好的女孩子,是叫阿瑾吗?”
黎言刚想说老太太你记错了,又想到她上了年纪,分不清名字很正常,说不定还把自己认作了别人。于是她点点头,默认了这个名字。
黎泽秋伫在原地,见黎言受到赞赏,莫名地有些不爽。于是他也大声说:“白婆婆好!”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老太太和颜悦色,“黎旻啊,你也别对这孩子太苛责,他也是第一次当家族的少主嘛。”
“白婆婆教育的是。”御行官低头,“阿旻知错了。”
“让家臣们进来吧,寒暄的也好,该教导的礼数也好,以后都可以慢慢来。不能怠慢了自家人。”白婆婆嘱托道。御行官听命,照做了。
神女们穿上纯黑的神女服,光脚跳着祭祀的舞蹈,黎言被这些美丽的姑娘们吸引了注意力。山间之朝露,月夜之昙花,深海之水母,这些美丽而脆弱的东西,都不足以形容她们的美好。她们伸展的手臂,舒展开来的身体,柔软的曲线,如同雪花般细腻光滑的皮肤,暴露在冬日冰冷的空气中。她们的舞蹈,讲述的不仅仅是千百年来人们对神明的虔诚,.kanshm更是她们自己对神明的热爱。当、当、当、当,黎言几乎要痴迷在这一种舞蹈的韵律之中,她也想换上神女服,跳起这样热情的、富有生命力的舞蹈。一曲终了,黎言摸摸自己的脸颊,不知为何已泪流满面。
“这跳的是祭祀的舞蹈。”白婆婆温柔地用手帕替她拭去泪水,“家族未来的女御行官也是要学会这个舞蹈的。”
“是说我吗?”黎言看向白婆婆,她眼角的皱纹愈发深了,“是啊,我们阿瑾也要学这曲……”
黎言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穿着神女服旋转起舞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向往。
黎泽秋跪在祠堂前,神女们跳完舞,便分立在他两侧。蒙眼的祭祀从幕后走出,他端着一个骨瓷碗,碗的表面有金色的暗纹,里面盛有黑色的液体,据说那是神的血。祭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强迫黎泽秋抬起头,让他喝下这碗血液。他端起那个瓷碗,一饮而尽,尽力让自己不因为液体的苦涩露出不当的表情。黎言倒没有怎么掩饰自己的惊讶,她心想那个神的血一定很难喝,而能面无改色喝下它的黎泽秋真的非常令人敬佩。
“礼成——”祭祀用某种古怪的强调诵道。黎言若是学过古汉语的发声体系,便能知晓这是一种汉朝前后的口音,不过让人惊讶的是,她没费多大力气便听懂了这种特殊的发音。似乎祭祀的念诵,她在多年前便已听闻。
白婆婆攥紧她的手,她从那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中汲取了温度和力量,对祭祀声音的恐惧也渐渐消退。
“莫怕,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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