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历3762年7月24日，现实世界，北海，科德帕尔达冰洋
朱莉安·桑顿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或许是在梦里也或许是在另一个世界——她一定会回想起第一次看到天空中冰川的样子。
天空变成了一块无边的冰层，雕花般的云朵在冰面上飞速流转，冰层深处的太阳洒下朦胧的光辉，让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
她站在破冰船的甲板上，俯身触摸缠绕船体的薄雾。
在她的周身，雾气笼罩了极寒的冰原，薄雾下真正的冰面显出淡淡的紫色微光，好像隐隐约约地映射出了闪耀的星芒，星星的影子随着薄雾流动，向远方聚集，旋转着向上隆起，越来越窄，直到与天空相接，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翻转的巨大龙卷。
这地方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想起了小时候父亲讲的故事，科德帕尔达，这片被诅咒的冰封海域，这个遥远的亡魂的故乡，所有的回忆和爱都会在这里沉沦，直到被所有人遗忘。
龙卷越来越近，破冰船渐渐慢了下来，她知道目的地就要到了。
朱莉安用力吸了口气，寒气入肺产生了刀割一样的疼痛感，这让她振作了一些。
最近出现的异常现象和异常物品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做完这单就绝对再也不碰这类诡异的玩意儿了，她想道，等回去了给老头子在帕德西尔郡买所大宅子——他老人家为她生了二十多年的气，也该享享清福了；自己再去铁道十字路买间宽敞的公寓，在附近的花店找个正经工作——夜闻香花店的帕西说过，只要她敢应聘，他就敢接纳她做店员，好一个帕西！
龙卷刚没过船尾，船侧的警报器就响起一阵蜂鸣，破冰船随之停下，两个船员将舷梯放到了冰面上，配备防滑履带的探测器从船尾降了下来。
初次参加行动的随队教授苏亚雷斯负责探测和分析工作，他打开了探测器的开关，于是玩具车似的探测器就自顾自地驶向了龙卷的深处，朱莉安一行七人排成一列跟着探测器向奇观的中心走去。
不久，一座矮山的轮廓在飞旋的薄雾中显现出来，当探测器接近山脚后开始沿着山脚行进，当众人在白色的世界中转过一个不易察觉的拐角后，在一片纯净的薄雾中露出了一块黑色的斑点，就像洁白衬衫上的污渍一样显眼，可以看到四周飞旋的薄雾在那块污渍的上空汇聚，朱莉安知道那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教授加快了探测器的行进速度，那块污渍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道仅容两人并行的裂缝。
裂缝本身并不长，在其中行进几百米后，众人在裂缝尽头的碎石堆旁发现一个仅有一人高的三角形山洞。
山洞内的电磁干扰扰乱了探测器的甄别功能，只能人工探测内部的结构，因此按照约定将由朱莉安——事成后分成最多的那个人——打头进入洞穴。
朱莉安将半人高的防爆盾架在身前，用戴着厚重手套的手笨拙地打开强光手电筒，光束照进洞穴就像落进了无底的虚空，虽然她知道在对诡异信号的探索中难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朱莉安总会怀疑这个小小的洞口后是不是真的藏匿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关闭了手电筒，那个叫亚雷的小子递过来一只登山手杖，她将手杖挥向洞穴内侧的黑暗，手杖打在黑暗中的硬物上，激起的沉闷回响声预示着洞穴的存在。亚雷安置好寻路导索的固桩后，朱莉安开始像盲人一样一边用手杖摸索一边步履蹒跚地向曲曲折折的洞穴内部走去。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谨慎，谨慎，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还能够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苏亚雷斯教授手里的频量计数器发出均衡的哒哒声，这种对安全的预告给她心安的感觉。直到那片红光出现之前一切都是向着非常顺利的方向发展的。
——那片红光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它起初只是洞穴尽头处一抹不易察觉的色彩，随着他们的靠近愈发显现出诱人和危险的气息。
洞穴的尽头是一个刚好容得下七人的圆形空间，空间的正中漂浮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这本书的封面是由一块雕刻着古怪花纹的厚厚木板做成的，前后书封都被染成了深红色，向外散发着幽幽的光——很明显它就是这抹红色光芒的源头。
在回收之前，需要先由苏亚雷斯教授对这本书籍做各项测试，朱莉安和其他几人只好不厌其烦地检查这个狭小的空间——没有壁画，没有无法理解的文字，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朱莉安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这个圆形的密室就是由这本书产生的。
频量计数器的敏感系数已经被调到了最高，这个手机大小的机器仍然在安全的范围内跳动着，发出稳定的哒哒声，这反而让朱莉安愈发的不安，因为这意味着这本书只含有微乎其微的异频度属性，可是利用如此灵敏的探测器都难以捕获的能量真的足以让一本书漂浮在空中吗？
“这些石雕像是上世纪的东西。”
什么石雕？朱莉安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最外侧一个姓韦德的小伙子身上，他抚摸着圆弧墙壁上毫无规则的岩石突起，用惊奇的眼神扫视着这个狭窄密室——不，他更像是在欣赏一些朱莉安看不到的东西，这让她感到后背发凉。
“你看到......”
“闭嘴！”
朱莉安的话还没说完，苏亚雷斯教授直接打断了她，她相当生气，但她听出了苏亚雷斯声音里的焦急。
“别说了！”苏亚雷斯教授直接关闭了频量计数器，他把一只手臂挡在了想要靠近那本书的亚雷身前，“我们得离开这儿！”
“你搞什么鬼？”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反驳道。
“记得规则吗！”苏亚雷斯教授快速地扫视了周围的所有人，确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不可言说，不要理解，禁止尝试！他看到了我们无法看到的东西，不要尝试理解！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谁也不能碰这本书！”
“所以你以为我们是在过家家吗！”块头最大的麦克尼尔一巴掌拍在苏亚雷斯教授抬起的那只手臂的肘弯上，“老子什么古怪的情况没见过？我们干的可他妈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数钞票的舒服事儿！”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异常！你们还不明白吗？粒子波动频差！计数器上的粒子波动频差最高只有3pfd！”苏亚雷斯教授几乎是在拼命叫喊，“3pfd！连只蚂蚁都吹不动！可这东西竟然浮在空气中！而且还有人产生了幻觉！意识的差别！难以理解的精神干扰！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遇到的是什么东西！”
“你再瞎叨叨信不信我揍你！”麦克尼尔推了苏亚雷斯教授一把，教授踉跄着向后推去，撞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我真他妈神烦你这种人，自己怂了就滚啊，上这儿瞎喊什么！韦德，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
“我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完全知道！”教授彻底爆发了，“但是不可言说！不要理解！不要尝试！我他妈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你们这群蠢蛋！我们全完了，我们全他妈的完蛋了！”
说到最后苏亚雷斯教授已经有了哭腔，他粗暴地推开一名堵在空间出口的成员，狂奔进了深邃的黑暗中。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麦克尼尔冲朱莉安轻蔑地喷了口气，“瞧瞧你找来了什么好帮手，他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说罢麦克尼尔笑了起来，很明显他是想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但同样明显的是——毫无作用。
“怎么？你们不会真怕了吧？”
“当然没有，”朱莉安耸了耸肩，“如果只有那点儿鸡毛胆子也不会干这行。”
只是，或许这次我们应该更谨慎一点？但是朱莉安很谨慎地没有说出这句话，这次行动耗尽了他们所有的资金，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麦克尼尔冷哼了一声，看向了韦德，韦德显然有些打颤。
“有出口吗？韦德老弟？说话啊。”
“没，我还没看到其他出口，或许弄完了咱们可以原路返回......“
“那他妈不就是有出口吗！絮絮叨叨的，快点告诉我们，你到底看到了啥。”
“那......那些，那些雕像，”他指着某些朱莉安和其他人完全看不到的东西说道，“主要是那只鹰，卡罗迪亚王朝很喜欢雕刻三眼鹰的形象，这是他们皇室的象征物，还有那个吊灯上的花纹......”
朱莉安感到一阵凉意，一阵几乎不易察觉的冷风穿过她厚厚的保暖服钻入了她的身体，吸入的空气也渐渐有了霉腐的味道，当她又完成一次眨眼后，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条无法看到尽头的宽阔走廊里。
走廊的墙壁上以一种独特的规则悬挂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画框，大多是一个成年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的油画，她们穿着五百年前的皇室贵族们经常会穿的那种繁复的衣裙，佩戴着看上去就很昂贵的珠宝，拥有美艳的面庞——但她们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的陌生，朱莉安知道这是一种精神干扰，他们以前遇到过，所以没有感到非常吃惊。
她抬起头看到墙壁的顶端排列着各类动物的头部雕塑，大多是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她在雕塑中找到了韦德口中的三眼鹰，它们锐利的脸型和狭长的羽毛让朱莉安觉得它们更像拥有三只眼睛的凤凰——如果她真的知道凤凰长什么样的话。
画框和雕像随着墙壁向前延伸，消失在红光无法照亮的黑暗里。
“神话。”
这是朱莉安的第一个想法，毫无疑问，这条走廊属于异频度空间的游戏系统里某个以卡罗迪亚为原型的王朝，而且这样的建筑......等等，不对——卡罗迪亚......她试着拼写了一下这个单词，卡罗迪亚，卡罗迪亚！一个恐怖的记忆涌上心头，以卡罗迪亚为原型......恐惧渗透进身体，像蚂蚁爬进了她的骨头，她觉得全部的生命力在一瞬间被抽走了......只有一个游戏系统曾经以卡罗迪亚为原型——
“呦呵，他们重启了圣庭王朝项目，”麦克尼尔随手敲了敲他身旁的画框，“你别说，还挺像，用来吓唬小孩子倒是相当不错。”
“我还以为......”
这话是亚雷说的，朱莉安能听出来他松了一大口气。
事实上，朱莉安也是如此。
圣庭王朝——一场游戏；一个被未知存在诅咒的罪过；四一二惨案；黑色年代；无法阻止的自杀；那一切像是一场瘟疫，一场噩梦。
只有他们知道那根本不是一场游戏。
“所以咱们是穿越到异频度空间里公司联合的后台来了？”说话的是一个黄头发的高个子，是被麦克尼尔邀请进来参加这次行动的，朱莉安不认识他。
“当然了，这就闹笑话了不是？”麦克尼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记得那个儿科医生是怎么逃跑的吗？”
两个人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那个高个子还极其滑稽地学了苏亚雷斯逃跑的样子，引得很多人都忍俊不禁。
“可是我们这样不犯法吗？”等到笑声缓和后，韦德嗫喏了一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