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街道两排一楼往上,那些窗户里探出的人头和手机纷纷缩了回去。
人行道上,一个年近五十、身材严重走样的中年妇女指着已经看不见车影却依稀听见发动机时不时传来阵阵声响的方向,再也按赖不住内心的不忿,破口大骂道:
“死肥佬,有辆破车你了不起,真以为车头上有个马就是宝马?瞧瞧浑身上下,一看就是千人骑万人开的,再怎么打扮得油光满面,那也是个破二手货,我呸!”
“依我看,最可惜的是那些跑腿的,小小年纪不趁年轻学门技术傍身,非得一窝蜂捡现成送外卖,这个行业是容易入门,不受管束,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人到中年再想改行恐怕已经晚咯!”
搭中年妇女话的,是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将近四十岁的样子,姓徐,长着一张不方不圆脸,留着十二毫米的寸头看起来倒也精神,一双混浊不堪的眸子,无论是眸子上面顶着的那对眉毛还是下面那颗鼻子都长得过于正直了些,如果再年轻十来岁倒也算是个帅哥,可惜人无完人,每当他一张嘴露出满口生锈的黄牙,令很多想与之交谈的异性不得不望而却步。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两年前徐姓眼镜男子也曾送过餐,大概干了半年的样子,渐渐觉得身体不舒服,这才有了身后那间堆满书籍的二手书店,书店有些特别,没有招牌,只有一副对联:书糙纸糙话更糙,屋旧瓦旧人依旧,横批“一日书屋”。
“可不是吗!瞅瞅附近街道,哪里堵车能少得了他们的身影?遇到屁大点事就知道按那破喇叭,走得好好的突然从你身旁嗖的一下窜过去,能把人吓个半死。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近两年路上装着破箱子的电动车越来越多,个个见缝就插针,一个比一个急,不知道还以为是急着上西天取经呢,小心哪天撞上钢丝!”
接徐姓眼镜男子话的,是整条街道有名的人物—老齐,别看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人家领着几份“工资”,腿脚虽然不利索,为人却非常热心,这不!经常光顾二手书店隔壁那家麻将馆。
“瞧瞧刚才堵车的副驾驶座,还有附近出租屋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们!总想着开直播,拍视频,秀身材,傍大款,梦想着一夜暴富,多不现实啊!还不如来咱麻将馆里搓一把清一色来得过瘾呢!你说对吧齐大叔?”
叫老齐“齐大叔”的是麻将馆主,w.uuknshum同姓徐的眼镜一样,都是中年妇女的店铺租客,三十岁出头,烈焰红唇单眼皮,高鼻圆脸厚嘴唇,上半身是里黑外红夹克和高领内寸,下半身穿着贴身卡其色紧身裤,如同绘画馆玻璃柜中的艺术品,能让人清晰地看清每一条曲线,每一个轮廓,偏偏无法亲手触及。
据说是个老公死于矿难、事后独自来到城市打拼的单身寡妇,没多久便开了这间麻将馆。她说完一把把老齐拉进馆内,不一会,里屋便传来一阵“小鸡啊”、“二筒拿走”、“居然是白板”、“你猜是七筒还是八筒”、“一万?不要…”之类的吆喝声。
“男的跑外卖,女的开直播,这的确是个很奇怪的普遍现象,也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咋想的!”姓徐的眼镜男子自顾自地嘀咕几句,手中鸡毛掸子倒没停下,弄得整个二手书屋尘土飞扬。
女房东气喘吁吁了好一会,直到听完几人的话,接着又不慌不忙地把烧烤摊位和广告牌恢复原位,除了嘴皮子时不时蠕动外,一切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破手推车的!日晒雨淋,连块门面都买不起!嚣张什么?五六十岁了老不带贵,活该小的跟着受罪!估摸着三代人也就那样了。”
“老瘸子,骚寡妇,还有那个书呆子,多好的屋子,硬被弄得乌烟瘴气,你们也不是啥省油的灯。”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几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完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插腰,一手拉搭在肩上的湿黄毛巾去抹额头上混合着汗珠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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