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彼岸花开
水至清则无鱼。
“嘀嘀嘀嘀....”
熟悉的闹铃，打破了无梦的安眠，自从大战之后，墨便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奋力睁开仍在打架的双眼，拍掉一旁喧闹不已的闹钟，瞬间，房间一片安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寂静房间，好像自己还是个平凡的少年...
轻轻摇了摇头，墨将这些多余的想法甩出了脑袋。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平凡的日常，也已经远去，接下来的，是自己选择的旧路。
不过，说起来，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喜欢日常到失去它而哭天喊地——尤其是这样心神俱疲的上学日。
”但是啊...“回想起几天之前，每天早上自己房间里因为巴斯特的夜袭而吵吵闹闹的场景，墨不由得有些愣神。”她倒是的确很听话呢，真的没有再来骚扰我了，之前开会也是...虽然这样的确不会再让我困扰了...“
但是...
随着一丝说不明道理的愧疚而来的，是奇怪的不应该出现的的焦躁之感。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是自己让她不要分不清界限的，现在自己到底在渴求些什么？欸，是因为信息量太大，脑子烧坏了吧...“
无奈的坐起身来，却总感觉脸上辣辣的。摸摸脸颊，才发现已经烫的像火。
奇怪啊...
“算了...说不定，所谓上天的礼物，就是难以用常理来说明为什么会喜欢的。这种还没有过的感觉，也是新生活的礼物吧...也并不讨厌。”
走下楼梯，一股熟悉的香味直冲鼻翼。不久前还扛着枪的爸爸，现在正大腹便便的围着围巾，里里外外的在厨房忙碌着。他斜叼着烟斗，满脸的风轻云淡，看上去运筹帷幄，一副家庭妇男的样子。那曾用来当枪架的大肚腩，现在随着翻炒的动作上下晃动着，好笑又可敬。一切就像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墨不禁再一次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早上好，主人。“一旁，典雅而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错觉。循声望去，穿戴整齐的巴斯特，似乎正在帮忙摆放餐具。毛绒绒的尾巴，一晃一晃的，似乎心情不错。她迅速而整齐的排好碟子，拉直了桌布。尽管看上去很高兴，却丝毫没有狂喜那样的失态，手脚依旧麻利。也没有了之前仿佛想把墨吃掉的病娇气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却又丝毫没有做作之感。配合那张本就俏丽优雅的脸庞，让人难免认为是哪家的小家碧玉。
反观之前还口口声声让巴斯特不要失态的墨，现在却被内心那种奇怪的火焰烧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含糊其辞的回了话。随后，便在桌旁一屁股坐下。羞愧的连帮忙都忘得一干二净。
“那么紧张干什么呢，巴斯特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又不会吃了你...”不知何时已经安坐的莉莉丝，在一旁笑道。尽管只是随意的坐着，她的身上却自然的涌动着优雅与高贵的气息。加上一旁忙里忙外的巴斯特的衬托，就像是享受佣人服侍的大贵族，直到...“还是说，一看到那么努力的女孩，早上的火气就立了旗，正在尴尬吗？没关系哦，正处在麻烦的...”
墨忍不住白了莉莉丝一眼，“开始硬扯了是吧，黄段子。”但也多亏了这，墨本来无处安放的心神被拉回了身边。
“好了好了，开饭了。各位吃完之后，别忘了把盘子收进去洗干净啊。”大腹便便的父亲笑眯眯的端出了最后一道菜，在众人带着感谢的答应声中，他穿上鞋，匆匆寻找商机去了。
“欸，村子里的人也变了啊，那种把我们奉若神明的古老感觉，在年轻人身上荡然无存了啊....”莉莉丝标准的用刀叉卷起了意大利面，向嘴中送去，听不出是生气还是欣慰。“但也不错嘛，这种被人平等的照顾的感觉...”
“您只要别勾引我爸就好。”墨没好气的说。自从莉莉丝本性毕露以来，似乎是句句不离黄，那原本的名师形象，也土崩瓦解。
不经意间瞟到了巴斯特一眼，却发现巴斯特正注视着自己。小嘴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不同于之前那恐怖的死盯，现在的眼神之中没有了戾气。突然，心口涌动起了那奇怪的猫抓般的心痒，墨忍不住低下了头。“不行，得好好说明才行，否则又会被莉莉丝这样居心叵测的人给...”
“对不起！”巴斯特那带着愧疚而有些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墨的思考。
“欸？”墨有些不解的抬起头。
“对不起！！”巴斯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变大了不少。她突然站起身，连桌子都有些发抖。“之前给主人添了不少麻烦，之前都没有时间好好道歉，就算主人已经理解我...”她的身躯微微发抖，红宝石般的血瞳之中，两汪清泉，慢慢的积蓄起来，看上去十分内疚和真实。“但也不能否认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所以给主人带来巨大的困扰，真的，对不起...”
“不不不...没有那么严重的...”墨也慌张的手足无措。他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却什么都说明不清。而且说起来，现在被奇怪感觉困扰，才知道感情这种东西的可怕之处啊...”以前我也不对，没能意识到你感情的炽烈，原来，这么焦躁不安....啊！“
墨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瞬间脸红的像猴子屁股。他逃也似的急速干完了自己的饭洗好了碟子，随后飞快的逃跑了。
“真是的，最近真像坏掉似的...”背后莉莉丝坏笑的眼神仿佛让墨如哽在咽，小声嘀咕了一句，墨向着学校快步而去。“但是那个样子的巴斯特...有点可爱...?“
...
随着墨的逃离，餐厅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刚才还在挽留的巴斯特，眼见墨一下子就逃了个没影，也就放弃了，继续坐下吃饭。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吗？装乖乖女来满足他的癖好，来让他喜欢上你？“莉莉丝撑着头，饶有兴致的望着巴斯特。
”这么做的话你自己都会觉得很无聊而且不可能成功吧...这样改变性格对他胃口充其量只是能让他尽量洗掉之前不愉快的记忆，不要那么抵触我。其实和下药的效果差不多，重新洗下牌，进而继续下一步罢了...而且啊...“巴斯特仍是专心致志的吃着盘中的食物，想尽快去跟上墨。”说是装出来的我可不乐意呢...“
”啊...是啊，“莉莉丝愣了一下，随后尴尬的笑笑。”这几天来你都是那个灵魂状态，让我都有点忘了呢。融合了那么多灵魂，找出一个温柔体贴的当成状态也不算装吧...“莉莉丝扭过头，看向窗外。”重新洗牌么....对我们，也是一样啊。我就从来没看见过，墨菲斯托竟然会有害怕到逃跑的时候，以及指责你是困扰的时候啊...“
巴斯特吃完了饭，迅速的开始收拾起来。”在我们没看见的时候，当年的他，已经克服了本能里的弱点了啊...但我很高兴，可以更深刻的看看他的本性，没有经过战争和铁血的，没有扭曲的心...“
莉莉丝一笑，不置可否。”但有些东西还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呢...面对喜欢的人，还真就是一直那么慌张，虽然现在不是真正喜欢就是了...一直，只有在你们面前，才会那么慌张呢。“
巴斯特露出了一个和她现在明媚性格相符的微笑，看了眼莉莉丝。“谢谢你。”
“这样不好吗？”莉莉丝苦笑。“非要一开始搞那么吓人的性格。现在不是稍微夸一下就可以很开心吗，之前连我谈起墨都有点危险。那么好的笑容，墨也会很喜欢吧...”
“谁知道呢？”巴斯特似是无奈的耸了耸肩，却没像过去那样威胁莉莉丝多管闲事。
“可恶啊...虽然换了个性格，但只是表面的行为思想改变了啊，你的深层目标是什么，还是一样的吧，毕竟，性格什么的，对于你来说，也只是一种状态吧...这么一来，更看不懂你深层在想什么了...”
巴斯特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歪过了头，好像不明白莉莉丝在说什么。
“算了...走吧！”莉莉丝放弃了挣扎，穿上OL的外套，率先走向房门。
...
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细细观察自己。
先行而出的墨，独自走在熟悉的上学路上。
生活的镇子很大，但大家通往学校的路，却因为学校的特殊位置，总会在最后重合，一起走完那长长的最后一条街。通往校门口的那条街，也因此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四下望去，都是洋溢着青春的脸。朋友间往往相约一起在这条街碰头，再一起有说有笑的共赴学校。就算是没有约好，通常会遇到同班或是熟人。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几乎人人都有同伴的街道。
朝气的人群之中，却总有自己孤独的身影。墨忍不住苦笑。
最近都是与巴斯特和莉莉丝相伴而来学校，才没有在意，现在，这种熟悉的孤独之感，附骨之蛆般慢慢笼罩心头。
与社会不相适应的人，说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墨无奈的叹了口气。很久之前，自己好像还对这种孤独恨之入骨啊...但很快，就算有周围或厌恶或怜悯的目光，亦或者孑然一身与这种社交场所，也完全不在意了。
墨静静的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
“真漂亮啊，快看快看！”“戚...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呢，那么妖艳，按我妈妈的话，是死人的血凝集的呢...”“啊？”“快走...”
墨被路人的闲言细语吸引了注意力，抬头向那个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花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在里面播撒了彼岸花的种子，每年的秋天，血红的秋彼岸都会如约盛开。这些年来，整条街边，都吹满了彼岸花的种子，到了秋天，这条街便像是铺上了红地毯，空气里，也飘满了彼岸花丝状血红的花瓣。
“秋天已经来了啊...”墨愣了一下。开学已是金秋九月，自己的思绪，却总留在夏天，迟迟没有拉回来。亦或是最近的新事物太多，自己都没能好好注意下身边，原来身为人类的日常呢？
墨的眼神却一下子暗淡下来。自己曾今的日常？离开家之后，自己究竟还有什么盼头呢？疏远的人际关系，繁重的学业，无法被理解的思想，最重要的是，无法直视的过去，还有冷却的热情。自己就算好好去品味，也只尝得出无奈的苦涩和单机游戏的孤独罢了。
但自从巴斯特来了之后...这种孤单的感觉，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回忆起不长的相逢，可能是危机，可能是被纠缠的烦恼，但是，在那张看不透的猫的陪伴下，唯有孤独的麻木，真正不见了。
心底里那奇怪的感觉再次浮现，却伴随而出一种畅快的安心感，墨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谢谢...”墨快步走向学校。
...
“不追上去吗？”几百米之后，莉莉丝彬彬有礼的与同学打招呼，随后看向了一旁的巴斯特。
“谢谢，不用了...”巴斯特却注视着空气中飘散的彼岸花。
”莉莉丝，你说为什么人们总会不喜欢这么漂亮的花呢？“巴斯特突然停下脚步，伸手精准的抓住一片彼岸花瓣。”明明它和玫瑰一样那么艳丽，和迎春花一样忍过寒冬的摧残，和所有花一样那么认真绽放...“
”为什么...“莉莉丝楞一愣神，随即也望向那满天花雨。”人们第一次知道彼岸花，都是听说那恐怖的传说吧...那之后，就觉得它是不好的东西了，谁还会认识到那只是传说，再去好好关注，它的美丽？“
巴斯特点了点头，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是啊...人类，不，所有生物，都会被第一印象所束缚吧，哪怕只是传说。然后，无论是真是假，真相都将无人问津。“
”但是你这朵美丽的花，倒是有不少的觊觎者啊...“莉莉丝突然坏坏的笑了一下。微微环视四周，有不少想上前搭讪的男生，因为莉莉丝的存在而止步三米外。
”看不出人缘蛮好的吗...班级里也有那么多人围着你...“莉莉丝调戏的眼光，直射巴斯特。
巴斯特只是笑了笑。
两人随即都没有说话，默默走向学校。
...
“啊...早上好！”一打开教室的门，一张灿烂的笑脸，映入眼眶。小巧玲珑的姑娘，正笑盈盈的挥着小手，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墨的眼眶却没有一丝波澜，一言不发，默默的向着教室的角落的座位走去。
不是因为无情，不是害怕蜚语，只是，明白现实而已。
果不出其然，墨的身后，站着的是不知名女孩的好闺蜜。
“啊，昨天让你看的店，怎么样？”“没错呢...真不错....”女孩们笑着走开了，一会儿就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根本没留意到墨。
明明就在班级里朝夕共处，却连名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恐怕也是如此而已。
明明身边人潮涌动，却始终孤身一人。
这就是隐形人的日常。
也部分是自己选择的人生。
墨静静的把书包放在座位边上，坐了下来。单手支住下巴，眺望窗外。空气里，飘满了妖艳如血的彼岸花瓣。
那妖艳的红，会不会有一天因为没人欣赏而褪色？
“哦，兄弟们，巴斯特酱快到了！”“真的真的？快让我看看..哇真是漂亮呢...”“要是是我女朋友...”
在一片喧哗声之中，教室的门被缓缓拉开
门口的女孩，展露着天使一般的笑脸。洁白的皓齿，仿佛钻石一般闪耀。不久前恐怖的戾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气场。娇小白皙的脸上，那双血红的眼瞳，与周身的柔和形成了反差萌，此时水汽蒸腾，仿佛随时可能倾盆而下。整洁的校服，随着步履而轻轻晃动，女孩走到讲台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大家打扰了！能否劳烦施舍给我几分钟呢？先前因为各种原因打扰大家上课和生活了，真的非常抱歉！我已经痛定思痛，再也不会如此孩子气了，希望大家谅解...“眼泪，从那血瞳之中倾泻而下，楚楚动人，让人很难还有恨意。巴斯特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忍受着内心煎熬到了极点。
巴斯特是想为之前的病娇化道歉吗？墨有些吃惊。虽然在家里就感受到了巴斯特的转变，却没想到可以那么彻底。泪，颤抖，90的鞠躬，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反而像变了个人一样。
”没关系的...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吗...“”对啊对啊，我们也因为这课堂活跃了不少呢....“”巴斯特酱那么可爱，谁会记恨呢，知错能改，是好孩子！“”巴斯特酱，如果抱歉的话，能不能留下手机号呢？“
座位上的男生，一个个笑了起来，有的还鼓起了掌，有的绅士的递上了纸巾。
没有人去问为什么改变那么多，没有人问病娇去病的对象怎么了，没有人问发生了什么。
只要有一个第一印象——巴斯特是可爱的女生，就足够了。那么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让她对自己有好感，最后得到就行了。
而好感最快的来源，不是因果逻辑，那样说不定反而刺伤目标，而奉承肯定，永远不会错。
既没必要了解，也不想了解真相。
墨坐在座位上，静静的看着躁动的男生。出了家门看人，就习惯性的从恶的角度入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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