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建自洪武元年,本就是为运河漕运而兴。
可以说是先有了卫运河,才有了通州城。
徐达徐魏公命孙兴祖夯土筑城,外砌城砖。连垛墙高三丈五尺,城周九里十三步。
通州城共有东南西北四大门。东曰通运门,西曰朝天门,南曰迎薰门,北曰凝翠门。
而在通州城西,还连接着一座新城,是土木堡之变后所建。
半个新城都被一座西仓所占据,即高且大,房屋衙门一间连着一件。
西仓里储存的粮秣银钱不计其数,光日常储粮,就有一千万石,这还不算每年放在这里,等待转运的漕粮。
通州城可谓是皇明北地的命脉,幽冀江山的锁匙。
为着要接送粮秣,通州城外官私码头无数,每天在河边就食的力夫就有几千上万人。半个通州城的穷苦人家,都依靠着运河与西仓生活。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佛狸儿便起床洗漱,来到市集上的早点摊子,草草喝了碗咸豆腐脑,吃了两个火烧,一抹嘴,给了钱,就往码头去了。
路上还有无数扛夫,大家一起闷头向前走。劳力们汇成一条河,在运河岸边,与河水一起流淌。
佛狸儿沿着宽阔的运河西岸往北走,太阳还在东方地下,微微的晨曦透过地平线蔓延开来,给天地带来了一摸亮色。
他边走边看,只见运河中千帆竟凑,万舸争流,舟楫之盛,船舷相接。
虽然天光还未大亮,但古人觉早,住在船上的人,大多也已经起床了,穷苦人家更是早早就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高广大船上是老爷相公,地主士绅。矮小破船上的是小贩水脚,私窠王八。
绝大多数船只之间的距离,不过尺寸,船夫只得以棹互拨,防止碰撞。
往来艨艟,船舷相接,密密麻麻,可敌长城之雄。
河道中穿行的漕船也各有不同。江西湖广的漕船因为要航渡长江,因此船身大,吃水深;其次便是江浙船,因为要航行太湖,船身稍小;鲁豫之船体量最小,却也最为方便。山东大汉操船如飞,撞上之后水手们互相喝骂,接着便是一阵全武行。
除了漕船民船,运河中更有一类大船,龙首朱身,气派非凡。那是天子的皇船,专办南北外洋皇营生意,从南方和海外,为天子运来白花花的银子和各种奇珍。
佛狸儿甚至曾在某艘皇船上看见过草泥马,雪白的神兽,对着岸上的苦哈哈吐唾沫。
皇家的船停在城北黄船坞,普通官僚的船只,却只能和民船一起争夺泊位。气氛之激烈,堪比小区抢车位。
两岸的泊船密密麻麻,排到视线之外,就像给运河两遍镶了道木头沿儿。
这无数的停船中,很多桅杆上都高悬着横旗,或曰东宫伴读、或曰刑部主政、或曰某州太守。一块石头扔下去,准能砸死两个七品官,再加上一位等缺的进士。
走走看看,不觉到了土坝码头,这是官营码头,主要的作用,便是将漕粮卸载,运往通州中、西二仓。
北面的石坝码头,则是为了将漕粮运抵京城仓库而建。更南边还有个草坝码头,那才是给普通商人装卸货物用的。
石、土两个码头上都有掣斛厅,是码头上州同和通判的办公室。二码头中间有验粮楼,供户部验粮官员休息之用。楼西有粮神庙,供奉一位运粮大神。
佛狸儿入行时也拜过这位大神,獐头鼠目,尖嘴板牙,怎么看怎么像个穿了官袍的大耗子。
路过了东岳庙,便踏上了土坝码头,沿码头边儿建有号房,一整排木房子、竹棚子,是专供力夫休息用的。
因为九月末是完粮之期,十月运河即会封河。在此之前,各地漕运船便要陆续返乡。因此八月节前后的码头上,是从不缺活的。
几千名扛夫或站或坐,在那儿等活,人声嘈杂,如同雷鸣。
佛狸儿捡常去的号房进了,早有几位扛夫坐在里面聊闲天,侃大山。看见佛狸儿进来,扛夫们纷纷站起身招呼,“您辛苦。吃了吗?月饼节快乐啊。”
都是些废话,但见面就得这么说。
佛狸儿也拱手,和几个工友互道辛苦,重新落座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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