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彻并不是说着玩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便毫不在乎地转头离开,将一堆本不必要的烂摊子都给了时净,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向来言出必行，也绝对不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眼下的情况发生的非常突兀,而且从刚刚姜彻的行为来看，他最开始也在犹豫,并且不知因为什么,一瞬间爆发就冲了上去。
离开的背影决绝且高傲,时净却在其中看出了些许孤独和忧伤。
还有,极其不起眼的犹豫。
姜彻在强行隐忍着什么东西,逼|迫着自己迈动脚步快速离开,似乎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都会发生超出他控制的情况。
看得出来这些，可现在也不是在意那些的时候，姜彻将后续交给她处理,一方面是他此刻的状况并不正常,想要一个人冷静地整理一番,另一方面……大概就跟身边的人物有关了吧？
时净扭过头去看向身后,见刚刚被殴打的女人已经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看上去并不年轻了，身上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痕，嘴角都溢出了几丝血迹，单是看一眼就觉得疼。饶是如此，她却并没有顾及自己，而是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意，低声安慰着一直被她护在怀里的孩子。
孩子看上去八、九岁左右，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模样，抱着母亲的腰哭得泣不成声，似乎再说着什么，但因为哭泣呜咽着听不清楚。
母子相互依偎着的画面看上去是末世中少有的温馨，时净抿了一下嘴走了过去，她刚刚接近，女人立刻警惕地收紧了抱住孩子的手。
“那、那个……刚刚，谢谢你……们。”虽然时净看上去娇小且无害，但谁都看得出来她跟刚刚几下就将两个大男人撂倒的姜彻是认识的，自然不敢多造次。更何况就算今天出门没有带着罗斯先生，但她干净利落的打扮和腰间带着的匕首和手|枪都非常清晰地彰显着她狩猎者的身份。
感受到了这对母子的警惕，时净无声地叹了口气，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露出了平易近人地笑意，“别害怕，我并没有恶意的，如果想做什么也不会等到现在。刚刚你们也听见了吧，我只是想帮你们处理一下伤口，没其他意思。”
“这、这不麻烦了吧……”女人还是很顾虑，明显不敢轻易相信时净，但又顾虑着生硬拒绝会引来她的怒意。
“这是我队长给我的任务，就当是配合我怎么样？反正对你们也没有坏处的不是吗？”看到小巷外有几个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再怎么留在原地也不合适。时净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外面，女人也很敏|感地察觉到了，终究还是点点头，绕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地两个男人，跟着时净离开。
一个看上去年纪不算特别大的女孩子，带着一对伤痕累累的母子往哪走都非常显眼，时净只能挑了个一片相对偏僻的建筑群，在石质的楼梯边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地面示意女人先坐下来，并从腰包中翻出了应急用的消毒喷雾剂、药膏和绷带。
这一次女人并没有拒绝，一只手牢牢地扯着孩子的手，将另一只手伸到时净面前，任由她帮忙处置，一时间周围的空气只有沉默。
低头帮对方包扎的同时，时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女人似乎也就是个普通的住民，穿着打扮上来看似乎是生存在贫民区附近的人，没有正经为生的职业，大概……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这样的情况之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打掉孩子而不会生下来，就算生下来，怕麻烦地人也不会放在身边许久。
但是，她却不一样。
余光扫向她一只都紧紧握着孩子胳膊的那只手，看得出来，她相当宝贝自己的孩子。
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好了。”将最后一条绷带缠好，确认她身上的伤口都消过毒，需要包扎的地方也都处理好后，时净大功告成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将剩了半瓶的消毒喷雾剂放到了女人面前，“还生了点，你拿去用吧，流血的地方最近几天注意点，别化脓了。”
“恩，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她接下后连忙道谢，这次的语气中少了很多警惕。
时净摇摇头没作答，将视线放在了旁边小男孩的身上，“小弟弟有受伤吗？”
“没、没有……”似乎没想到时净会突然对他说话，男孩有些受惊似的缩到了母亲的身后，那反应看上去倒是比真实年纪还要幼稚。
这让时净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母亲珍爱自己的孩子确实不错，但看他这反应，应该是一直都被保护着，从没被要求去做什么。这样的孩子，真的能够在末世里顺利生存下去吗？
也许，在这位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他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但是若这个女人死后呢？
“你别在意，这孩子他……他一直都这样，对不起。”察觉到了时净的反应，误认为她不高兴了，女人连忙小心翼翼地道歉，又将孩子抱紧，生怕她会做什么似的。
这反映让时净又无力地叹息，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在意，“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两个男人没事找事吗？还是……”
说到这，女人的表情有些尴尬，抿了一下嘴不敢直视时净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们这些生活在最下层的人没有什么固定收入……为了能吃饱了饭什么都肯做。今天我出来打算想办法弄些吃的……结果一个没注意，这孩子就跑去偷偷拿走了那两个男人身上的匕首……小孩子好奇心比较旺盛，大概也没什么恶意，被发现了就——”
她没再说下去，时净大致也都想得出来。没什么可指责的，她曾经为了生活也做过类似的事情，虽然拥有自己的准则，但从行为的本质上来讲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时净只是点点头，将视线又落在那个小男孩身上，有些感叹，“能在危机时刻护着自己的孩子，你是个好母亲。”单凭这一点，就没没什么好职责的。
谁知这一句夸奖却让女人突然变了脸色，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一样，又收紧了搂着孩子的手，稍稍垂下了头，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不，我不是个好母亲。”
“……恩？”既然处理好了对方的伤口，再呆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时净虽然有些钱，但她不是慈善家，对无亲无故且没有利益的人也没有必要施舍。原本若不是姜彻突然做出那样的举动，他们也不会有所交集。本想离开的时净在听到女人这句话后，不知为何突然顿住了身体，奇怪的歪过头去。
“我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她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我的，第一个孩子。”
不知名的东西，轻轻地波动了一下心弦，无形地力量钉住了时净的脚步，没让她再离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成型，姜彻那隐忍又焦躁的脸也在一瞬间划过脑海。
“第一个孩子？”
“恩。”大概是忍了很久都没跟人说起，又可能时净同为女性让她生出了亲近之感，她眼神无光地思考着什么，慢慢开口，“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年轻。但不像你这么坚强，能跑到狩猎团体去，只能凭借着美貌和身体来换取食物和安宁。那时候我在正在建造的安全区d里跟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狩猎者，然后有了他的孩子，生了下来。”
安全区d。
某个画面浮现在眼前，时净咬了一下牙齿，审视地观察着眼前的女人，似乎想要将这张不知道苍老了多少的脸跟记忆中那慌乱惊恐的脸重叠，但仅仅是匆忙的一眼，让时净很难回忆起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段时间还挺安稳的，那是个性格温和的男人，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但对我和那孩子都很好。本来……以为可以一直那么持续下去的。结果，还没建成的d区被兽浪和感染者入侵，彻底崩毁。那个男人死在了我眼前，被几个感染者给分了。我带着孩子跑了很久，但还是被三只感染者给堵住了。”说到这里，她稍微顿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了几丝雾气，“我那个时候一定是疯了，只是害怕，怕死，怕被那么恶心的东西扑倒。结果……我把五岁大的儿子丢在了那里，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她的声音不稳定地颤抖起来，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面上，对上了眼前孩子担心的脸后，掩饰一般将他搂到怀里，将头埋在孩子幼小的脖颈间轻轻抽泣几声，闷闷地再次开口。
“那之后，为了活下去我又跟了很多人，但是却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我竟然为了自己活命，就把他丢在了那种地方……他一定非常害怕，非常绝望的，他一定恨透我了……”女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懊悔和悲伤，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我对不起那个死去的孩子，我知道自己罪不可恕，也不敢奢求原谅，我真的，担不起好母亲这样的夸奖。”
时净有些失神地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女人怔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有着伤痕的脸上沾满了泪水，杂乱的头发一部分都贴在了脸上，除去脸上的皱纹，一瞬间，似乎跟脑中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合了。
很快，她便露出了一个忧伤又怀念的苦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叫姜彻。”
两个字重重地抽打在心脏上，把原本的疑惑和纠结瞬间打散，时净有些复杂地看向眼前这个可悲又可怜的女人，只觉得左胸腔内一阵阵的疼痛。
不是感叹她的懊悔，不是同情她的悲伤，也不是愤怒她的作为。
只是，有些难受。
为那个看似高傲且冷漠，内心却保留着一片特殊柔软的人而难受。
【一百五七】伤与悔
姜彻并不是说着玩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便毫不在乎地转头离开，将一堆本不必要的烂摊子都给了时净，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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