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们早早的吃过早饭便去了医院,我去办理住院手续要2万押金,不多不少刚好两万,看来之前打听到的信息还是相当准确的。办完手续我们去了住院部,楼道口的门是关着的,我按响门铃说明来意,护士说我们来早了,那个病床的病人现在还没走,让我们在外面等一会,10点以后再过来。我们便在楼道里的排椅上坐着等。帝都的大医院,果然是一床难求呀,都到了腊月了也还是不落空。
收拾好床位,我们三个准备晚上还是继续回旅馆睡觉,没想到护士不让我爸出来了,必须留在病房过夜。我们只好安顿他吃完饭,然后我和我妈两个人回了旅馆。一晚上我妈问了我好几次:“把你爸一个人放那儿没事吧?”我安慰她说:“放心吧,肯定没事,有事他就打电话呀。”第二天,我们又早早的去医院看我爸,在医生的安排下给我爸做了一个全方位的体检,评估我爸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做手术。病房是三人间,我爸住在最外边挨门的病床上,中间床的是一位河北的年轻人,最里面的是一位新疆大叔,大叔和我爸是一个毛病,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手术,手术挺成功,当下就不抽搐了。他老婆在伺候他。我妈和这位新疆大妈很聊得来。大妈作为前辈告诉了我们很多有用的信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大妈给了我妈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手术后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大妈说:“这个给你,我现在用不着了,这也是前面的人给我留下的,你用完之后可以留给后来的人。”我听了不禁感慨,这个社会上还是好人多。希望这份善意可以一直传递下去。你的举手之劳也许能就能给到别人很大的帮助。不敢也不奢望人人都能做到损己利人的境界,但如果大家都能做到利己利人的事,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个世界已经足够好了。
当天晚上,医院组织病人家属开会,第二天就要手术了,一天就要做十几台这样的手术,手术时间两小时左右,但只有把血管拨开垫上海绵体那一下是主治医生的事,其他环节都由别人负责,手术理论上风险很小,成功率也很高,但毕竟是要全身麻醉的开颅手术,所以大家还是要做好思想准备,风险还是有的。当然,医院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我们也只有配合签字。没有一个害怕风险就打退堂鼓的,大家都是千里迢迢从五湖四海而来,没有退路可言。我没有看见在门诊室外和我爸聊过天的那位山东大妈。后来听我妈说,她体检不合格,下午就走了。我听了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爸的手术被安排在了下午,我妈说,安排在上午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的,怕时间长了扛不住的。因为等待手术期间是不能吃饭的,做到后面的,意味着要饿一整天。到了下午,护士过来给我爸输上了液,我的心情一下就紧张起来。那种如临大敌的肃杀之气顿时袭来。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男护士推着手术车来了,问我爸:“能动吗?”我爸愣了一下说:“能动呀。”男护士说:“那你自己躺过来吧。”我爸起身躺到了手术床上。我提着吊瓶交到了男护士手上。男护士让我把持住方向,他在后面推,我妈也跟在旁边,他推的很快,我们一路小跑快走的奔向手术室,此情此景很像电视剧里的画面。到了手术室门口,男护士做了一个到此为止的手势,我和我妈便让到一边,手术室的门开了,男护士独自把我爸推进去,门在他身后又迅速关上,我们被关在了门外。我脑袋一片空白,感觉浑身无力,我向天祈祷,一定要保佑我爸爸平平安安啊。手术室外人满为患,等候区的几十个座位全都座无虚席,很多人干脆直接就席地而坐,毫无形象可言。我对我妈说:“你先回病房休息一下,我在这儿等着吧。”我妈便回了病房。我一个人靠着墙站在楼道里看手机。等候区的墙上挂着一个LED屏,上面写着正在手术中的病人的名字,我不时抬头看一眼,很长一段时间那上面都没有我爸的名字。
我从小就是一个特别胆小又爱幻想的人。记得小时候我和爷爷在地里劳动,我脑子里就会幻想,如果爷爷突然晕倒我该怎么办,爷爷会死吗?我该怎么救他等诸如此类的问题。现在站在手术室外,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手术,一定会成功的。我当时的心情,我估计你告诉我我买的彩票中了五百万我都笑不出来。等了好久,我爸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LED屏幕上。现在里面正在给我爸做手术了但愿一切顺利,我心里这样想。我妈又过来了,带着保温杯让我喝水,让我回病房也休息一会,说她刚才在病房已经睡了一觉。我说我爸已经在手术中了应该快出来了。终于等到LED屏上显示我爸的手术已经结束,又等了好久手术室的门打开了,门口的护士喊着我爸的名字,我俩赶紧迎上去,我爸看起来极度憔悴,短短的两个小时不见仿佛老了十岁。人是醒着的,我们三个都没有说话,但是相互之间用眼神无声的交流着表达着彼此间的情感。有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回了病房,我们几个人揪着床单合力把我爸抬到了病床上,我爸表情非常痛苦,人活着真是受罪。但这罪没有白受,脸上不抽搐了,当下就好了,完全不抽了,还真是做了手术就好了,这让我们感到欣喜若狂,一切都是值得的。到晚上我妈留下来陪护,我守到晚上9点多护士进来清场探视的人员时才离开,医院有规定一个病人晚上只能留一个人陪护。我一个人走在寒冷的冬夜北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便道上只有横七竖八乱停乱放跌倒也没人扶的共享单车。回了旅馆下到地下二层,楼道里亮着昏暗的灯光,我的心里突然有些害怕。但也没办法,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掏出房卡刷了一下,滴滴的电子解锁声后,门开了,我迅速打开了灯,房间里亮了起来,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还是我们早上离开时的样子。我坐下来看了一会手机,本来不想去洗漱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去洗一下吧。洗漱间里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我选择尽量不去看他。当我弯下腰洗脸把水扑到脸上什么都看不见时,我的心里提心吊胆的感觉特别慌。因为怕半夜出来上厕所,所以我尽量不喝水。跟老婆孩子视频一会早早的就睡了。不管怎么说,手术成功了,进入回家的倒计时了。
手术成功以后,来北京的目的终于达成。恢复的过程显得没有那么难熬,毕竟病治好了比什么都强。白天我俩都在医院,晚上轮流回旅馆睡觉,医院有租床服务,陪护人员晚上花二十块钱就可以租到一张折叠床,我觉得这项服务很好。我妈回旅馆睡了一夜第二天说她晚上不回去了。还是让我回去,我怀疑她一个人住在那里是不是也感到害怕,便不再勉强她。妈妈害怕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吧,毕竟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就这样熬到了出院,终于要回家了。我上午去办完出院手续,我妈把我爸捂得严严实实的,我爸耳朵后面开了一个小口子,脖子是直的,不能随便扭头,给人一种特别笨重的感觉,逗得我和我妈咯咯的笑,我爸说:“不要笑,不要笑,你们笑我也想笑,我一笑伤口就疼。”从医院出来,我们径直去旅馆收拾东西退了房。去附近的老北京炸酱面馆又一次吃
了炸酱面,又去超市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好买的,最后买了几包塑封的北京烤鸭和一些糕点之类的北京特产。然后打车直接去了火车站,候车大厅人山人海,几千个座位竟然座无虚席,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家过年的打工者。因为去的太早,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下午5点多才终于上了火车。一路无话,回到T城已经是晚上了。我妹妹开车来接我们,一出火车站城市快速路上已经被各种彩灯妆点的火树银花灯光璀璨年味十足了。我妈看着窗外的风景说:“咱们这地方真是好地方,在北京你能看到这?啥也没有。”我说:“估计咱们待的地方不对吧。”我妈说:“我觉得还是咱们家最好,哪都不好,再也不想去了。”是啊,确实是再也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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