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昭受不了宫人包含深意的眼神,甚至不乏有宫女对他秋波暗送,唉,这就待不下去了,一大早跑到甘泉宫,给老奶奶请了安,哼哧哼哧的灌下两碗肉粥就带着李道仙和李曦出宫去逛街了。
还没走几步呢,李昭就气的脸色铁青。
无他,也就是整个子虚城都在操心他的婚事,坊间里闾议论纷纷,那些闲的发慌的长舌妇们可算是找着闲聊的话题了,讨论国主家的隐私尤其让他们兴奋。
什么东家的闺女,西家的表亲,谁谁谁家的姑娘屁股大好生养等等,子虚城里待字闺中的淑女们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无端端的被人拿出来品评一番。
有了心仪之人的淑女更是一日三惊,唯恐被送进两仪宫,然后与情郎再无想见之日,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话他们是听过的,大公子的夫人魏氏据说五年都没归宁了。
两仪城的那些仆役都是聘用的子虚城的良人,没专职的宫女太监就是这样,跟个筛子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满城风雨。国主家几乎没有隐私可言了!
走到一处果脯店,膀大腰圆的老板娘见来了客人也不见招呼,一味地拉着邻店张屠夫家的婆娘聊个不停。
“张家的,你不是还有个远房表侄女吗,听说生的漂亮,我儿子在衙门里当差,他有个同袍进了禁卫军,回头帮你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成呢,这小公子也该到娶妻的年纪了,要是能进两仪宫,倒是一门好亲事。”
“唉,许久不曾走动了,前年从桃源城搬去了虎城,听说那边的地皮薄,连青鱼城都比不上,更别说谷城了,也不知道图什么。”
“虎城不错了,能多分几亩地,还免税两年呢,要是家里孩子多,搬过去一点都不亏!外面哪有子虚城消息灵通啊,这个事你可得抓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突然张屠夫家的婆娘突然一脸神秘的小声说道,“听城南的王婆婆说,小公子可能有什么隐疾,不然哪用德信公亲自教导,听说以后还要教导。”
老板娘迟疑片刻,“真有这事儿?可信吗?”
“王婆婆的远房侄女可是在两仪城当差,后来还嫁给了一个禁卫军的队正,应当可信吧。”
“小公子四岁就被送去了青羊宫,没准是真的,好好的干嘛送去吃斋念经,那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李昭这就怒了!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李曦面色微红,李道仙哈哈哈的笑出了猪叫声。
老板娘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赶紧热情招呼起来。
一身鹅黄鞠衣的李曦和一身天蓝色道袍的李道仙,一个温婉可人,一个英姿勃勃,老板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两位姑娘哪里人,面生的紧啊。”膀大腰圆的老板娘变得更热情了。
李曦抿嘴不言,李道仙哈哈笑着,“这两日才从谷城来的。”
“两位姑娘如此年幼,还是紧跟家人的好,也就是子虚城还算安全,这河谷里啊,遍地的狼虫虎豹,就带个小厮,终归不妥。”老板娘不住眼的打量着两个小姑娘,殷勤的嘱托着,竟然还把李昭当成了跟班儿小厮。
李昭鼻子都气歪了,又用拳头敲了敲门口会账的柜台,呵斥道,“眼睛长哪呐,瞎了?付账的人在这呢!两斤杏干,两斤柿饼,快点装上,还要去子虚观上香呢,赶时间!”
“你这后生,怎么还骂上了,这么急躁做什么,还不许我与两个小姑娘嘱托两句了,这出门在外的多不容易啊。你这般如何找得到婆娘!不是老娘吹,你这样身板儿的,不管是骂是打,老娘都能打十个!”老板娘两手叉腰,面目凶恶,宛如一头母暴龙。
李曦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道仙惊叹不已,吹捧道,“姐姐真是豪勇,若非女儿身,定是沙场无双猛将。”
一声姐姐听的老板娘心花怒放,给两个大号的纸袋装的鼓鼓囊囊的,四五斤都有了,非要按照两斤的价收了钱。
李昭这个街逛的糟心,以壮为美的子虚国,男人们都成了累瘫了的耕地老牛,腰酸腿软,一时间遍地都是母暴龙,真是悲哀。
这个泥人儿好看,老板来十个,李昭快付账。
哇,这个葱油饼闻着好香,老板,拿两个,李昭快付账。
…………
“哇,小曦,前面有卖糖葫芦的,快走,快走。”
两仪门外的朱雀大街一路直通西面的白虎门,长三里多;跟其他因形就势的那些弯弯曲曲的街道完全不同,所以整个朱雀大街也是整个子虚国最繁华的所在,子虚城周边村镇好多东西都要在这条街上采购,所以朱雀大街算是子虚国内唯一算的上人流如织的地方了,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如此盛景。
人家买冰糖葫芦都是一串一串的买,李道仙就不一样了,他直接买了整个冰糖葫芦棍,一棍子几十串都买了,若非付账的是李昭,这确实称得上大气了,在李昭咬牙切齿的眼神中,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眉花眼笑的扣走李昭紧紧捏着的铜钱。
买过果脯,买过泥人,买过葱油饼,逛完各种糕点小吃摊位,李昭扛着插冰糖葫芦的棍子,看着走进胭脂水粉铺子的李曦和李道仙,一脸悲愤。
李曦性格温婉,等闲不会到处乱跑,而李道仙性子活泼,却久被关在青羊宫不得出来,再加上两个小姐妹好久不见了,难免兴致高一点,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讨论个不停,那是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没见过,一路逛的兴致愈发高昂了。
“一边儿去,一边儿去。”李昭烦躁的驱走一堆围着他流口水的小屁孩,开始数他还剩多少钱。他估计逛完这个该死的胭脂铺子,自己今天带出来的钱财就将不剩多少了。
果然付完账出来,李昭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了。
方出门外,一群小屁孩儿又围了上来,看着李昭扛着的冰糖葫芦流口水,这子虚城唯独这一点不好,鸡嫌狗不爱的小屁孩遍地都是,一天吃饱了撑的,闲的无事,四处游荡。
李道仙和李曦终归心善,看着眼馋的小孩儿,李道仙拔下一串糖葫芦,“叫姐姐,就给糖葫芦吃。”
一时间姐姐声此起彼伏,一个个为了口糖葫芦,连节操都不要了,李昭鄙视不已。
“来,一人一颗,自己分,不许抢哦!”李道仙将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又将棍子上的糖葫芦拔了个七七八八。
李曦则拿过李昭抱着的杏干,微微笑着,一个小孩儿发一个。
每发一个李昭的心就抽一抽,这都是他的血汗钱啊!好些年的压岁钱才攒了这么点。
就这样,三人一路逛吃逛吃,终于到了子虚观。子虚观是子虚城周边唯一的道观,进香的人络绎不绝,大殿正中供奉的是后土大神和九天玄女娘娘,春神句芒、夏神祝融、秋神蓐收、冬神玄冥分列两侧,偏殿还有烛龙、神荼郁垒在此享受香火。
李曦兴致勃勃的道,“我们也去上香吧!”李道仙长在青羊宫,对这些兴趣了了,李昭看了看李曦,点点头,“我去拿香,你先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回来。”
子虚观设置了好几处领香的地方,当然这是要钱的,只是多寡随意罢了,并不强求,一贯两贯不嫌多,一个大子儿也不嫌少,然而但凡上香的人,或有所求,或是还愿,于是大多不吝多散点香火钱给子虚观。李昭特意挑了个僻静点的地方,来到近前,瞄了一眼一边的功德箱,拈起三炷香就走。
一旁的中年道人见着,一把抓住李昭长飘飘的衣袖,“这位公子稍等。”然后他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功德箱,眨了眨眼睛,暗示李昭还没给钱。他在子虚观待了七八年,还没见过来上香还不给钱的。
李昭斜了他一眼,“眼睛长狗身上去了,认识老子身上这身袍子吗?没听说自己人上香要收钱的。”
“这确实像青羊宫的制式袍服,可您这衣袍上并无昭示身份的蔽膝。”中年道人迟疑着说道,青羊宫道袍,整体天蓝色,圆领、交领、对襟皆凭喜好自行确定,乃至绣什么纹饰都不管,门内等级职事用挂在身前下方的蔽膝确定,李昭其实挂名在作为青羊宫主殿的太虚殿,太虚殿的纹饰是一个八卦图。
今天李昭穿着一袭圆领直裾长袍,翻着领子,腰间系着条革带,玉佩都没挂,颇有不羁,也难免这道人不认账。
李昭眉头一挑,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跟游方殿的明远老头说说,把你送去度朔山吃沙子,那可是在三万里之外,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旁边响起咳嗽声,一个干瘦老头从走廊转角转了出来,“公子啊,游方殿上可是挂了牌子,你不能进去的。”
李昭尴尬的一笑,“呀,是张观主来了,方才我打算投一百文香火钱,不想手一滑,投了一贯进去,这厮不要脸,不肯让我拿回那九百文,你快来给我评评理。”
老头是子虚观的观主张宁,俗家姓张,法名妙宁,名义上还兼任着子虚国的国师,所以一般叫他张宁。
他闻言嘴角一抽,胡须都颤动起来,气的不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还倒打一耙了,他深吸一口气,“昭公子,这历来进了功德箱的钱是不能拿出来的,我青羊宫四处降妖伏魔也是需要经费的,收点香火钱也不容易,这事儿算了如何。”
“也罢。”
老头拉住了气得脸色通红的中年道人,然后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李昭,中年道人愤愤不平的道,“太不要脸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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