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参议分析了凶兽出现在圭国各城镇周边的原因,后将手指缓缓指向了欧葛,道:“殿下,虽然尚不清楚一切元凶是谁,但显然,他们的目的是冲您来的。您是沓屿王子,只要您在咱们的土地上有了任何差池,沓屿都可以此为由,来向我国索要各种赔偿。同时,您又是森娅灵王,森娅的权利中心不大可能是全部真心围绕您运转的,沓屿同样可以借助这般机会,策动森娅高层中对沓屿亲和的一派,争夺权利,进而将森娅重新掌握会自己手中。说句实话,某活了五十七载,还从未听闻哪个皇室可以真正做到铁板一块,毫无二心的,不知森娅是否是例外?”
欧葛听闻如此分析,点头赞许,道:“先生确实见解非凡,本王听闻岚影卿抓了个舌头,还是我沓屿的宫廷驯兽师,本想向各位解释这是有人栽赃,但如此看来,诸位洞若观火,心知肚明。能有诸位扛旗,领一方发展,实乃此地百姓之福。而我等也不胜荣幸,能通诸位携手并进。”
“殿下且莫急下定论!”此时,另一位东坦军参议多维卡发声道:“虽然沓屿确实不可能派人和凶兽渗透我国,但是并不代表此事和他们没关系,因为该计划一旦成功,殿下安全抱恙,受益最大的就是沓屿。沓屿不会派人渗透我国土,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借他人之手,行此龌龊之事。若沓屿皇室真是高风亮节,那殿下又缘何会在二十年前被奸人所害,致使多年不能供奉祖宗庙宇。”
欧葛向来重视孝道与荣誉,听闻此言,低首沉默良久。后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缓缓抬头说到:“不错,沓屿现在是没法洗清嫌疑,但诸位,本王也是为沓屿皇室中的部分奸人所害,诸位在此苛责本王,有何意义呢?难不成想让本王替此次的渗透行为负责吗?”
欧葛起身,在屋内踱步,面色凝重,好似二十年来的愁苦一股脑都写在脸上一样;“诸位,本王给大家解释下现在沓屿的内况——大量小贵族、将士们希望打仗建功立业,以此谋得跻身上层的机会。上层贵族,多年来巧取豪夺,抢走了百姓大量土地,使无数人沦为农奴,而这些贵族,手握大量资源却不用缴纳税负,税收的重担还是压在了百姓身上。一方面,百姓苦不堪言,想要个能给他们说话的人;另一方面,贵族也深知百姓对他们的仇视情绪越来越可怕,而转移他们仇恨的最好方法就是战争,毕竟打起仗来,总归要死人的,而凶手自然是敌军。也便是说,不管是贵族、百姓、还是无权无势的大量小贵族和军士,他们之间关系现在都非常微妙,但是有一点显而易见,目前能给沓屿个个阶层带去希望的最简便方法,就是和圭国的战争!”
“哼!就那帮货色?真交起手来,他们扛得住半个月吗!”众人望去,正是乌柯,翘着腿,脸上满是不懈,似乎从来没将沓屿放在眼中。
“岚影卿何必动怒。”听到这般话语,欧葛反倒是笑了起来,走到乌柯身前,和坐在椅上的乌柯对视了一会:“就算如岚影卿所言,在神勇的东坦塔尼斯军面前,沓屿一击即溃,可那又如何呢?一者,决定发动战争的贵族老爷们,狡兔三窟,早就将财产转至他国去了,到了别国继续过贵族的奢侈生活。只是前线被你们屠杀的将士们可就惨了,确实,有些贵族会去战场镀金磨炼,但是你们戎马一生,见过几个深入前线打生死战的贵族?又可曾见过半个打高风险劣势仗的贵族!”
说到这里,欧葛略带冷笑,单膝跪地,平视着坐在椅上的乌柯:“岚影卿,说一千道一万,到时候您那万丈怒火,也只能撒在沓屿普通士兵身上,他们可没一个是贵族,都是些农夫、猎户、杂役、下人的孩子,谁让他们命贱呢,活该让您杀,对吧。”
乌柯闻此,双鬓青筋暴起,两眼似能射出火来,椅子的木扶手也被他盛怒下,抓得稀烂,但却无半句话能反驳欧葛的观点,只能咬着牙喷出几句话来:“殿下,说的不错!贵族老爷,可不会,把自己家的少爷,送到前线搏命!”
“您的意思我们了解了,总之殿下您说的对,我们既没有必要斥责同是受害者的您,更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精力瞎猜元凶是谁。”寒峰走到乌柯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您废了这么多口舌,总归不是来给我等做两国关系分析师的吧。除了之前在沁方界的斐也弗咱们商量好的交易,您还想和我们谈些什么,请直说。”
欧葛听此话,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旁边椅子上,双手把住扶手,正襟危坐道:“我希望圭国,能支持我,重返沓屿王都,夺回王位!”
此话即出,全场骇然,原想本着经济发展而召开的玉花大会,商谈的应是农林牧渔工商,现在问题居然涉及到一国之君。而且还是挑翻邻国沓屿现有的合法继承人,颠覆其整个权利核心,重新另立国君这样的惊天大事。
见众人惊骇默然,裕方界会院首席面色凝重,语气严肃得率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施沃德里安·欧葛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请您务必三思。您因二十年前的皇权争斗,蒙尘多年,想返回王都,重夺大统的心情,余能理解。但是您作为玉花大会的贵宾,我圭国将来的合作伙伴,应当了解,我坦塔尼斯军总帅和女皇陛下,都严禁我等干涉他国内政。您的这般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啊!”
欧葛依然是正襟危坐,双眼仅仅盯着地面,在尴尬的气氛中沉默许久,道:“事成后,本王承诺,只要本王在世,就绝对确保两国边界的和平。且泊特乱党让贵国深受其害,届时本王也自当倾尽全力,来弥补沓屿之前犯下的过错。至于补偿的方式,一切好谈。”
听到这里,一直无所事事的诺克倒是提起了兴趣,如果说引入优良畜力是一个长时间、间接的发展方式,那按照欧葛刚才所言,没准真能谈些不错的生意,快速捞一笔。
但在诺克发问之前,乌柯却鼓了鼓掌,抢先发了难:“殿下开出的条件可真是诱人,那对我方的要求又是什么呢?两万东坦军、两千边巡队、再借调一万南坦军、五千西坦军、一万北坦军,集合五万大军一路推至沓屿王城下,拔掉沿途所有城堡,再将和您作对的贵族全都换一遍血,这样如何。”
“乌柯,你闭嘴!没让你说话就别乱扯话题!”寒峰满脸怒气,看向不端不正坐着的乌柯,后转头堆出一脸微笑,道:“殿下莫见怪,这小子想来口无遮拦。”
欧葛笑了笑,抬起头来,环视一周,一眼就能看出,对于这般话题,圭国方还是有些人乐意去探讨的,便说道:“诸位,岚影卿所言,并不是胡话,完全算得上是一种行动方案。但是,正如之前那位参议先生所言,森娅内确实有不少亲近沓屿的派别,可沓屿里对本王有意的又岂是一两位啊!本王已是年过五旬了,自本王十五岁起,便常游历沓屿的各方水土,所到之处,不是本王自夸,百姓无不爱戴。对于皇亲国戚,也俱是礼待有加。可经营了十几年,又如何?修好众卿又如何?造福天下又如何?三两人的谗言,不就害的本王于森娅隐忍了二十载么!当年他们可以几人之力颠覆国根,那今天,本王筹备了这么久,难道就不能几人之力拨乱反正吗!”
“您的意思是,沓屿王年迈,难免有些决定略显糊涂。而我等则助您进入皇宫,肃清蝇营狗盗之徒,以正视听,是这样吗?”寒峰略一思索,明白了欧葛的意思,见欧葛点头同意自己的猜想,又道:“如此一来,一不用兵刃相接,二可以从权利中心做出改变,以谋求两国和平,确实,想得还是挺不错的,只不过……”
欧葛见寒峰还有异议,便站起身来,撑着桌子,一句一顿道:“森娅的老贵族,实在是,名若金晶,心冷似石;蛇蝎不如,百姓耐何;兵戎不可,太平我欲;荣光待还,全仗卿德。”
听完这般话,有几位不禁想笑,这是个什么句式,虽然浅显易懂,但出自名声远播的欧葛之口,看样子这位森娅灵王,文采属实一般啊。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就那一瞬间,寒峰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奇怪的表情。
“此事事关重大,我等务必要上报我帅,由我帅何几位总司文定夺才行。”寒峰信步走到诺克身边:“巴拉塔兰姆公王,我现在就写一封信,请您安排人手去取锆鹰来,我要发信坦塔尼斯城。另外,还请两位参议立即将沓屿军增兵情况告知司伐总处,让他们务必严阵以待,不能有丝毫懈怠!”
说罢,诺克便招来一心腹小厮,让其带着寒峰几人去办理所述之事。见众人讨论良久,未曾用餐,便热情招呼欧葛等人坐下来,滔滔不绝得介绍着桌上的餐品。牛羊味美,来自北疆;熏鱼肥嫩,产于沁方;应季瓜果,此地铸就;金樽清酒,满室盈香……鸡鸭肉蛋,米面菽粟,三丈长的椭圆桌上,整齐有序得满布圭国四方产品。欧葛和诺克谈笑着,话语间无不是对这位富贵公王的羡慕和赞许,直把诺克捧得飘飘然。诺克心里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此次欧葛一行挥金如土,大量金币流入乡村和城镇,而乌勒温又是最为繁华的消费中心,如此思来算去,光是这一次玉花大会,他就进账了好几百金币。当然,高兴之余,诺克心中更是在盘算着更大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诺克已是喝得脸色通红,欧葛倒是好酒量,脸色毫无变化。两人起身,领着众人往城堡大厅去,要给各方宾客敬酒。
大厅里,午后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撒入,经过细心打扫,侧看竟看不出多少飘扬的灰尘。侍者们来来往往,递送着酒菜。大厅里虽热闹,却并不喧嚣,甚至餐桌上,用罢的虾蟹壳,鱼刺兽骨,酒器碗具等,也多是由宾客们自己整齐摆放好,待侍者收去。暗黄色的涂漆餐桌上,烧鹅、龙虾、水果、鸡鸭、带着水珠的蔬菜、各种烹调的佳肴,丰盛程度,不差雅间。宾客们时不时走动起来,相互介绍,以期能在会场上谋得更多更大的合作伙伴,基本上都是有备而来。
见公王和灵王访客,众人皆起身站起,向来访的众人施礼道好。诺克笑呵呵得示意各位不必拘于礼节,随意点便好,后便领着众人绕着几张长餐桌,挨个介绍来宾。棉纱、皮革、丝绸行业的领头羊,林场、渔泽、农耕行业的龙头,瓷器、木雕、彩绘行业的好手,铁具、建筑、砖瓦行业的翘楚……等等等等,整个裕方界各行各业的标志性人物,基本是齐聚一堂。欧葛笑着和列为打招呼,一边聊着将来如何通过他们发展自己的领土,一边又暗想,这么多人诺克都认得一个不差,看来刚见面时把他当傻子的自己才是真傻子。
就这时,不远处几位森娅来客的座位上,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吸引了乌柯的注意。只见她七尺高挑身材,及背银白长发;两双水蓝色的眼睛,似能泛淡淡秋波;修长而健美的长腿,倒不像纤弱女子;高鼻梁,柳叶眉;朱唇皓齿,冰肌玉骨。不同于圭国的很多贵妇人,她一身淡绿色的衣裤,上面淡淡得绣着百花的图案,将曼妙的身材极尽展现。外披一件雪白的薄纱长袍,纹有苍松劲柏,正如她那张俊美的脸一般,秀其中隐隐蕴含着英气。一顶淡蓝色的圆顶帽子,帽檐椭圆,前短后长,简洁美观,没设纹理。
乌柯取过酒樽,斟满烈酒,慢慢走到少女身边,扶着旁边的椅背,缓缓单膝半蹲下来,道:“美丽的小姐,可否容在下敬您一杯?”
少女正和一旁的乌勒温城贵妇人闲谈,听有人叫她,转身看去,见乌柯正手持酒樽,满面笑意得邀她共饮,当时愣了一下。稍一缓,回以温柔一笑,理了理衣衫,也取过酒壶斟满了烈酒,起身敬向乌柯,“小女子从不饮酒,既然先生盛情难却,小女子理应奉陪。”
坐在旁边的绿衣小厮索勒克十分不悦,见来了个英气勃发的男子,还邀请少女共饮,更重要的是,自己一直暗恋的这位少女从不饮酒,竟然应邀了,饮的不是果酒还是烈酒。他坐在椅上,转过上半身,趴在椅背,狠狠抓着披在椅背上的黑色皮氅,时不时还瞥眼看看乌柯。
烈酒一饮而尽,少女从未接触过这般烈酒,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俊俏的脸庞露出难过的脸色,甚是让人怜惜,脸颊似乎也是因为烈酒而泛出潮红。索勒克见状,赶忙起身对少女嘘寒问暖。
乌柯见少女被烈酒呛到,不禁哈哈一笑:“姑娘,烈酒虽好,但要想品出其中精妙,是需要一点时间学习的。就灵王殿下所言,以后咱们有的是碰面的机会,所以在下可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少女被烈酒呛得直咳嗽,索勒克正轻拍着少女的后背,见乌柯这般问,脸上写满了不快,正欲责备乌柯对少女无礼,不料少女婉声回答:“德拉斯忒,我的名字叫斯林耶布里·德拉斯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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