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能留下,自然是因他与柳二郎关系匪浅。
冯紫英目光深沉,看着柳湘莲,沉声说道:“二郎有忧国之心,我等岂无?只是朝政大局,非我们所能左右呀!唉!”
说罢长叹,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
陈、卫二人亦点头赞同,沉默不语。
柳湘莲冷笑道:“若要找借口,岂会寻不到?你我不过十六七岁,何必妄想一步登天、指点江山?以我观之,东虏兵强马壮,不出二十年,铁骑就要横行中原了!为了不做刀下亡魂、异族奴仆,我辈理当奋力向上。将来位置越高,力量越大,于国于己都有益。”
众人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料,甚至都懒得反驳他的判断。
卫若兰心灰意懒道:“莫说于国有益,我等如今只能混吃混喝,等死而已,真真废物一个!”
“这话怎么说?何至于此?”
柳湘莲对他们的政治倾向有所猜测,都是失意者,对今上不满,但对他们的真实状况并不了解,出言询问。
卫若兰以为他故作不知,抬眼望去,冷笑反问:“二郎难道不知?自从太上皇北狩,今上登基,时有血雨腥风。我等自保尚且勉强,苟活罢了,哪里还能去想什么国家大事!想又何益?徒增烦恼。”
陈也俊忍不住拍桌,愤懑说道:“二郎以为我等终日吃喝玩乐是为什么?还不是自保!若敢操刀弄枪、习练弓马,别说得到赏识、加官进爵,说不得就会被视为‘心蓄异志’!为求心安而痛下杀手!”
这些话颇涉忌讳,他们肯说倒不是头脑愚蠢,交浅言深。而是此前冯紫英已经提过,柳湘莲之父柳棱当年亦遭罢黜,自然而然的有亲近之感,引为同辈。
冯紫英叹道:“咱们这些人家早就‘简在帝心’了,日盯夜防,举动不得自由。也只能饮酒听曲,聊解寂寞,否则岂不憋闷死?”
他们情绪不佳,可见往日没少受打击,昨日裘伦打人不过是个缩影罢了。
当年故太子储位稳固,他们的父辈多投效太子门下,结果站队失败,遭受反噬,连带他们也受到牵累。
柳湘莲无力相助,也无从开解。
气氛沉闷,各自饮酒。
柳湘莲忽的剑眉一挑,高声说道:“既然要玩乐,不如玩点儿有用的!”
“怎么个有用法?”冯紫英忙问。
卫若兰也道:“二郎有何好主意?快说来听听!整日无所作为,我早厌倦了。”
陈、蒋两人也注目而视。
柳湘莲笑道:“《霸王别姬》这样的戏文,写个十出八出不成问题。《精忠报国》这样的小曲,少说也有几十首。若是开一家戏园子,开一家歌舞馆,你等觉得如何?”
“当然好呀!”谁不知如今霸王戏红火,众人鼓掌叫好!
冯紫英抓住柳湘莲胳膊,兴奋说道:“二郎果有此心,兄弟我定要入上一股!”
卫若兰和陈也俊相顾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也入股!”
“入,入谁屁股?”醉趴在桌子上的薛蟠被惊醒,抬起头来,眯着醉眼,迷惘问道。
“啪!”柳湘莲抬手将他拍了下去,以头抢桌,也不知是醉是晕,再也不起。
陈、卫二人笑道:“拍的好!”
冯紫英忍俊不禁:“二郎,你也太粗鲁了。”
柳湘莲道:“说我粗还有几分道理,鲁却不沾边的。”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你倒真敢说!
待笑声停下,沉闷气氛扫荡净尽。
柳湘莲所言颇令他们动心,w.unshu.他们虽不缺钱花,可自己赚钱也好玩儿呀。
冯紫英先问道:“二郎,据你看,办戏园子和歌舞馆,要投多少钱?”
柳湘莲想了想,不答反问:“一种投入小,赚钱快,可年入几千两。一种投入大,几年内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两。你们觉得该选哪种?”
“几十万两?!”三人顿时被震住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陈也俊拍桌道:“那还用说?自然选几十万两的!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与贩夫走卒何异!”
卫若兰和冯紫英亦点头表示赞同。
冯紫英皱眉道:“做生意需要本钱,本金何来?不瞒二郎,我能动用的钱最多不过数千两。他们也差不多。如何做的了几十万两的生意?”
“钱?”柳湘莲笑道:“钱从不是问题。问题是能不能赚钱!”
见他如此态度,分明已成竹在胸,冯紫英忙问:“二郎到底什么主意?快别吊人胃口了!”
柳湘莲神秘一笑,神神叨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各位难道视而不见?”
他的目光落到醉晕的薛蟠身上,其已呼呼大睡,鼾声大起。
众人稍稍一愣,便即会意,柳湘莲这是想借鸡生蛋啊,相视而笑,忧心顿消。
又做了一番商议,定下大致方案,节后施行。
商议已定,众人举杯共庆,觥筹交错,氛围融洽。
直到杯盘狼藉,众人心怀大畅。
因薛蟠醉酒,冯紫英派人护送回去,柳湘莲当场写了份拜帖,也顺便一同送去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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