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击之后,薛蟠怒气稍泄,情绪微缓,又泛起愁绪,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他不肯去,这可怎么办呐!”
今儿他参加了一场酒会,头次听闻《霸王别姬》和“琪官”之名,心痒难耐。于是命小厮打听来琪官住址,顾不得继续吃酒,提前退场,乘兴而来。打算好好结交一番,最好能“一亲芳泽”。
一见之下,果然盛名无虚,“倾国倾城”!薛蟠深深被“琪官”超逸绝伦的风采折服,心悦其人。欲念既生,汪洋恣肆,野火燎原,凶焰滔天。
岂料诚心相邀,竟遭无情之拒!薛蟠心焦意灼,偏又无计可施,又气又急,在原地转来转去就想不出解决办法。真真急死个人呢!
另一小厮薛禄见状,觉得这是个“立功”的良机,忙凑了上去,殷勤献策道:“大爷别急,要小的说,这事儿其实很好办。”
“好办?你有法子就快说!办成了爷重赏!”薛蟠牛眼大睁,炯炯放光,伸出两爪紧紧抓着薛禄肩膀追问。
薛禄眉头一挑,压低声音道:“大爷吃酒的时候,小的在外面听人闲扯,说琪官家境贫寒,需借住旁人家。可见是个穷困潦倒缺钱的!只要咱们多出点儿银子,他岂会不答应?现在张口便拒绝,肯定是在故意拿捏摆谱,等着咱们开价呢。不过是个没根脚的下贱戏子,谅他也不敢招惹堂堂国公府!”
“着啊!”犹如拨云见日,薛蟠深觉此言有理,兴奋地拍了薛禄一巴掌。
别的东西他或许缺,唯独“金银”不在其中,金的银的能铺天盖地砸晕了他!刚才心有顾虑,不敢唐突“佳人”,以致束手束脚,竟忘了“佳人”也是要吃要喝要穿要钱的!
如果这样还不肯答应,那就是不给面子不识趣!国公府的敕造牌匾也不是白挂的,压也能压死他!
打定主意后,薛蟠精神振奋,“噔噔噔”几步跑到角门前,狠命的扣环拍门,扯着嗓子大喊:“琪官兄弟,你快出来!哥哥我有话说!”
一边叫喊一边拍门环,“咣啷”“咣啷”直响,真真是急不可耐,一秒都不愿多等。
柳湘莲本未走远,就隐身站在门后,将对方说的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下暗笑不已,故意等了会儿,才重新开门。
“你有何话说?”柳湘莲再度现身,冷声问道。
薛蟠脸上绽笑,堆花儿似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儿,抬手拍着胸脯,豪情万丈道:“琪官儿你尽管开价!哥哥没有不应的!有哥哥在,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只一句话的事儿!”
“这倒不必,确实无暇登门。”柳湘莲冷着一张俊脸,摇头婉拒,不待薛蟠答话,转身欲回。
“等等!琪官留步!”薛蟠急道,举着手不知该说什么话劝对方回心转意,只得怒瞪出主意的薛禄,令他赶紧想办法。
柳湘莲眉头皱起,显得很不耐烦。
薛禄脑筋急转,知道这事儿如果办砸了,回去定没好果子吃,少不了一顿板子!若是办成了却是惊天大功,不缺金银赏赐!
又想到对方不过是个没背景没依靠的低贱戏子,肯定胆儿小!他深吸口气,把心一横,几步抢上前去,冲着柳湘莲气势汹汹叫嚷道:“好叫琪官知道!我家大爷可不是寻常凡夫俗子!乃是金陵皇商薛家家主!嫡亲母舅便是前任京营节度使、现任九省统制的王子腾王大人!姨爹乃是赫赫有名的荣国府政老爷!你今儿若不答应赴会,后果可要掂量清楚了!”
别看小厮们在薛蟠面前低眉顺眼百依百顺,可在外面无不是横行妄为惹是生非,所谓“势家豪奴”是也。薛禄平时也是这般,如今更一心要帮主子办成大事,上来直接以势压人,王炸全出,底牌尽显,丝毫不留余力。
“你说完了?”柳湘莲好整以暇的听完,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反问一句。
“完了。”薛禄觉得古怪,他怎么不见怕的?哼一声是什么意思?
柳湘莲玉面生寒,目光陡然变得锋锐凌厉,抬手指着薛蟠骂道:“有爹生没爹教的混账东西!兜里有仨瓜俩枣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玩意儿!从哪儿爬出来的赶紧滚回哪儿去!别脏了爷门前的地儿!脚下的烂狗屎也比你脸盘子干净!还请我呢!瞎了你的狗眼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个屁!趁早滚蛋!”
骂声滔滔,虎啸猿哀,震惊了一条街,行人纷纷驻足,举目观望。
柳湘莲痛快骂完,一甩袖子,转身进了院儿,随手将大门虚掩。
薛蟠本来还觉得薛禄说话太冒失,正欲训斥,却被这兜头一段响若洪钟的怒骂惊呆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琪官”是在骂小厮呢,可你怎么拿手指着我?难道是眼神儿不好?又一想“有爹生没爹教”的话,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他妈就是在骂自己啊!
俗语讲“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儿”,当着整条街被如此辱骂,是可忍孰不可忍!满腔兴头顿时化作恶怒,薛蟠眼睛瞪的铜铃似的,UU.ush怒火中烧,气的胸腔都快爆炸了!
娘的!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顾不得了!薛蟠当即跳起来指着大门怒声喝骂:“囚攮王八肏的!没王法了!唱戏的贱货都敢作妖!这还了得!反了天了!”
薛蟠生性莽撞,没什么心机,暴怒之下,根本不想对方为何骂他,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扭头冲小厮们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他娘给爷上!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打死了算爷的!”
众小厮们也早就不满“琪官”了——不过是个唱戏的,轻狂个什么劲儿呢!
得令之后,高声应诺,纷纷撸起袖子,眼睛乱瞄,到处搜寻棍棒砖石之类,你争我夺抓在手里。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类事儿了,驾轻就熟,手到擒来。
薛禄作为罪魁祸首,自然要多表现方能赎罪。于是义愤填膺,气焰熏天,一马当先窜到门前,一脚踹开角门,抢先冲杀进去。速度太快,动作太猛,以致差点儿闪了腰。
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往里冲,生怕进去晚一步抢不到下手机会,回头少了打赏。
薛蟠怒气未歇,面目狰狞,昂首挺胸,甩着膀子大摇大摆地跟着走进来。
只见院中空荡荡的,竟一个人也没有,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唯独一只绿毛鹦鹉挂在屋檐下,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嚣张叫嚷:“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这是独身老汉柳三爷的爱宠,平时跟着柳二郎学了好些乱七八糟讨人嫌的话,差点儿没被柳三活活打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