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灵觉很高。”
黑发黑眸的年轻人仍在闭目养神:“你还有空担心别人?”
盎格鲁人不由失笑。他踢了踢腿,顿时有钢铁晃动碰撞的沉重声响传来。
朦胧月色自车窗照下,在一道粗厚的铁链上映出冷光。这道锁链将两人紧紧栓在一起,狭窄的车厢里气氛顿时诡谲起来。
“谷靖秋,你丫的王八蛋!你至于么?”
盎格鲁人突然挺直了腰身,破口大骂起来。
名唤谷靖秋的年轻人身形高挑,但对面的盎格鲁人比他还高半个头。
当他坐直身子,上身前倾时,壮硕身材带来的压迫感就更加强烈了,可这样一个彪形大汉,脸上却写满了憋屈。
不过,他委屈也是有道理的。任谁被人不分白天黑夜缠着,跨越五湖四海追着,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都会和他一样憋屈。
“我是贼,你也是贼,至于横跨太平洋来捉我么?你要给官府当差啊?”
“我要找个东西,需要一些帮手。”
朗世逸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你欠我个人情。”
盎格鲁人瞪大了眼,操着一口流利的大秦官话说道:
“你说逃狱那次?你就是不帮我也能溜出来!何况我朗世逸干的是劫富济贫的义举,你们不是最讲仁义么?你帮我难道不是应有之义么?”
“私闯紫禁宫,倒卖天家宝物,然后化身豪客在神都玄天的空中画舫一掷千金,你济的哪门子贫?”谷靖秋眼皮子都没抬。
“我啊,我贫啊。”壮汉继续胡扯:“你行行好,看在一起蹲过牢房的份上放了我,成不成?”
“帮我找到失落在美黎坚合众的耀魄宝之心碎片,我就不再纠缠。”
壮汉眼神躲闪:“早同你说了,我没那么大能耐,换个忙吧,换个忙我一定帮。”
谷靖秋终于睁开了眼帘。
他平静地注视着朗世逸,幽潭似的眸子里不起一丝波澜。明明车厢里光线黯淡,这双黑眸却分外显眼。
盎格鲁人不自觉偏开了视线。谷靖秋的眼神谈不上咄咄逼人,他自问也并不是无胆之辈,可目光相交,他就是下意识地躲了。
磨蹭了一会儿,他尤未死心地试探道:“真的没得商量?”
谷靖秋态度坚决地摇摇头。
盎格鲁人神色不断变幻,半晌,终于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当初就不该乱吹牛。”
再抬头时,他将右手伸出,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么,以锻造之火的名义起誓。”
年轻人也伸出了手。两只手握在一起的瞬间,青金色的火光亮起,灼破了两人的手心。血水融汇,被跳动的火焰吞噬,于是契约达成了。
“我将全力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不得伐害、背叛盟友,若有违背,将永堕平庸,无缘锻造之神的青眼。”
“所求之物到手,我会回到大秦,不再纠缠。”谷靖秋也立下了誓言。
火焰跳动得愈发剧烈,突然啪的一声散去,在两人手心留下一道印记。
谷靖秋这才笑了起来——能拉朗世逸入伙,前几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他微笑的时候,眉眼间的锋锐沉郁稍稍散去,像细雨洗过的空谷,终于显出了几分符合年纪的朝气。
“多谢了。”
朗世逸冷哼一声:“先别开心得那么早。我是知道那玩意儿的去向,可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本事拿到手,又是一回事。”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据我所知,流落在美黎坚合众的碎片一共有三块,其中一块,就在这趟列车的终点。”
他正要继续,谷靖秋却突然示意他不要做声。
惨白的月光照在谷靖秋脸上,又很快被阴云遮去。
就在朗世逸眼前,年轻人左半边脖颈的血肉突然长出了一颗颗细密的肉芽,像过了网的沙鲻那样起伏跳动。
“有东西靠近了。”他轻声说道。
......
约书亚攥着一只老旧的怀表。
现在是八点整,距离下班只有半个钟头了,按照条例他必须给自己留足返程时间,确保九点之前返回值班室,但现在活还没有干完。
“好了没有?”约书亚有些着急,但也只能克制住语气。
先前被七号车厢的外乡人吓了一跳,他的怀表掉了出来,花了不少时间去找。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窘迫,此时不太好催促。
和他对接的那位锅炉工正探着身子抄表。
逸散的蒸汽闷热粘湿,两人都汗流浃背。
“快好了,快好了。”
锅炉工骂骂咧咧的:“都怪该死的中土人,自诩天朝上国,一个个鼻子长到眼睛上面去了。说是技术交流,其实根本不搭理人,怎么学嘛。”
“唉,上面不敢拿中土人怎么样,他们来转了一圈走了,最后就认定我们什么都学会了,把我们当驴子使唤!压力表正常!下一项是什么来着?”
约书亚权当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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