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青袍,长发披肩的年轻人缓缓走进来,他个头不高,甚至比轨生还矮上一分,但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背后有一个与人齐高的包袱。
“不才拜见孙老爷。”鲁树恭敬地向孙老爷施了一礼。
“贤侄不要见外,今天有空来此,莫非之前我向王大师求画一事成了?”孙老爷问道。
“没错,家师要我把画带过来。”鲁树点头道。
“爹爹,那个王大师很利害的吗?还要爹爹亲自求画?”孙淼淼在旁不解地问道。
“那是自然,许多达官贵人为求一画不惜豪掷千金,最后还不一定能成功。”孙老爷解释道。
“连王都里的人都不行?”孙淼淼又问道。
“曾经王都有个高官向王大师求过画,可王大师就是不肯为他下笔。最后高官把王大师关起来,无论用什么方法,王大师就是不肯服软。最后那个高官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放出来。”孙老爷回答道。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他的画莫非镶金的不成?我也有点兴趣了。”孙淼淼双手擦掌地说道。
“贤侄,王大师的画呢,能否先让我开开眼界?”孙老爷十分客气地问道。
鲁树直接把身上的包袱拿下,从中掏出两个足有一米多长的卷轴。之后,鲁树向孙老爷叫了几个下人帮忙,分别把两个卷轴打开,将其垂直竖起来。
轨生定睛一看,两幅都是山水画,左边一幅是青山高松仙鹤,右边一幅是小湖假山草房。两幅画给人的感觉十分相近,轨生无法看出个所以然。
“好啊,画得好啊,不愧是王大师的作品,不过,贤侄,为什么有两幅画呢?”孙老爷惊叹之余不禁好奇道。
“两幅画中,只有一幅是家师的真迹,另一幅则是我仿制的。”鲁树解释道。
“仿制?”孙老爷听罢亲自走过去,仔细察看一番,说道:“难啊,两幅画的画风如此相近,真的很难分辨出来。可见贤侄的功力不浅啊。”
“多谢孙老爷夸奖。不过,孙老爷想从我手中拿走真迹的话,就得须猜出哪一幅出自家师之手。”鲁树又说道。
“如果猜不对呢?”孙老爷脸色一变问道。
“我就得把画带回去,而孙老爷也不用再来求画了。”鲁树直接说道,一点也不惧眼前的孙老爷。
“这有什么难的。”孙淼淼站起来,向两幅画走近,从左到右仔细观检查一番。
“淼淼,你在王都学了好几年设计,这应该难不到你吧。”孙老爷充满希望地问道。
孙淼淼没有回答孙老爷,一直盯着两幅画,足足看了十几分钟,然后对着鲁树说道:“你骗人,这两幅画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这两幅画的确是我和家师分别画的,如果你们不信,我就只好把画带回去了。”鲁树面无表情地说道。
孙淼淼指着两幅画说道:“这两幅画的笔触和风格一模一样,师徒也不可能画得如此相像。”
“孙老爷,要是你们认不出,不妨找其他人帮忙,在场中只要有人能分辨出来,同样能获得家师的真迹。”鲁树不看孙淼淼,对孙老爷说道。
这时,全场一片哗然。孙淼淼还在盯着画看,仿佛着了迷一样,双眼逐渐呆滞无神,身体再也没有动过。
孙老爷还在为王大师的真迹头疼,根本没有发现女儿的异常。忽然,孙淼淼全身开始抽搐,不停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淼淼,发生什么事了?”孙老爷快步走近孙淼淼,扶着她问道。
孙淼淼双眼忽然又恢复正常,回头看孙老爷一眼问道:“爹爹,我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我不是在裁缝店吗?”
“看来你是真的累了,来人,把小姐带回房间,找个大夫替她看一下。”孙老爷说罢,几个家丁进来扶孙淼淼走出侧厅,鲁树在不经意间露出微妙的笑容。
“贤侄远道而来,休息一晚,明天我亲自带你游览跃马城的风光?”孙老爷一时无法分辨出王大师的真迹,于是想拖延几天时间。
“不用孙老爷劳心,只要孙老爷作出选择,我马上就得启程回去,时间晚了恐怕会被家师责骂。”鲁树摆了摆手,说道。
“你刚才说,只要在场的人能猜出真迹,那画就是属于谁,是不是真的?”孙老爷向鲁树确认道。
“只要在两个小时内,不管什么人都可以来猜,不过,大家只有一次猜的机会,孙老爷愿意把唯一的机会让出去?”鲁树说道。
“参考一下别人的意见,肯定容易成功些。再说,即便下人答对了,我也有自信让他亲手奉上真迹。”孙老爷说道。
“不愧是孙老爷,心思真细密。”鲁树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孙老爷把孙府所有高学历的下人统统召集过来,让他们一轮接着一轮观看,最后收集所有人的意见。
鲁树没有着急,得到孙老爷的同意,坐在侧厅末端,喝起酒来。
轨生刚好坐在其旁边,于是好奇地问道:“要得到王大师的画真不容易,不知道向鲁大师求画有什么条件?”
“我的画根本不值一提,又何来求画一说呢。”鲁大师夹了一条青菜放进口中,说道。
“我看你们两师徒的画如此相近,一般人根本无法猜出来。既然这样,你的画跟王大师的真迹又有何区别呢。”轨生想了想说道:“要是将来鲁大师名扬天下,没准今天的仿画也能值上千金。”
鲁树笑了笑说道:“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永远不懂,就看是不是有缘人。”
“孙小姐的异常又作何解释?”轨生眼睛一转,问道。
“原来你发现了。”鲁树一征,说道:“也罢。她虽然看出画中奥秘,不过,她并不是有缘人。”
轨生本来想再跟他聊上一会,可孙老爷此时对来此作客的工人说道:“你们也看看吧,要是有看法尽管说出来,有道理的话,赏赐少不了你们。”
老鼠屎听后马上一喜,最先站起来,几步走到山水画前,左右看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没有任何想法。毕竟孙府高学历的人也束手无策,他怎么能看出来呢。
半个小时过去,大家搔破脑袋也看不出两幅画有何端倪。其中有几人出现孙淼淼一模一样的症状,久久没有恢复过来,被家丁抬了出去。
大力终于按捺不住,也走去趁热闹,在山水画前来回踱步,忽然,指着其中一幅画说道:“这是真迹。”
孙老爷一喜,问道:“为什么呢?”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幅真迹。”大力说话一点底气也没有。
孙老爷听后生气说道:“你觉得我会把珍贵的机会压在你的直觉上吗?”
大力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没办法就只好乱猜啊,总好过什么都不干。”
孙老爷虽然生气,但觉得大力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便没有跟他计较。
“你不去试试吗?”鲁树见轨生一动不动,问道。
“我看过了,分辨不出来,况且我不觉得自己就是你口中的有缘人。”轨生摇了摇头。
“你这人还真有趣,不过,试也不试就说不行,那也太消极了吧。而且远处看到的景象可不一定准。”鲁树大有深意地说道。
轨生听后觉得鲁树的话有点道理,试一试没有损失,一旦成功,还可以得到孙老爷的奖赏,于是站起来,一步步走近两幅山水画。
越靠近山水画,轨生越觉得两幅画类似。轨生没有一点艺术天分,实在无法找出任何破绽。
不过,轨生比其他人多一个优势,那就是鲁树的提示。远看说不准,那么,判断的方法一定是细看!
轨生离山水画不到半步,仔细查看,一笔一画都不放过。
终于,轨生察觉出一丝异常,右边的山水画比左边的更加密集。尤其右边画中的假山,笔画多得有点不自然。
轨生顺着假山的纹路,一条条分析,最后发现有几条纹路格格不入,这是远看没法做到的。
那几条纹路组成的图案如同一个“焱”字。轨生再站远一点看,那个“焱”字马上变成假山中的一个小洞,难怪没有人发现。
轨生再往上看,那个太阳本来还是圆圆的,忽然,组成太阳的曲线动了起来,逐渐变成一个方形,方形中央还多了一笔。
轨生以为自己眼花,擦了擦眼睛。可眼前的太阳再也没有变回去,如同一个“日”字。
轨生想问问鲁树,可侧厅突然扭曲起来,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
轨生眼睛一花,前方出现一个平静如镜的小湖,附近的地面又湿又软。
“这里是哪啊?”轨生环视四周,忍不住问道。
湖边几米外的大树上,小鸟像樽雕像,一动也不动。轨生沿着湖边走了百米,还是没找到任何人影。
轨生经过一座足有两个人高的假山,不禁驻足观看。假山上刻着一个显眼的“焱”字,轨生意识到什么,马上抬头望天。一个“日”字挂在上空,宛如太阳散发着耀眼光芒。
轨生虽然感觉不可思议,但可以大胆确定,自己正置身于山水画中。
远处传来悠然的琴声,轨生听着很舒服,身体情不自禁地跟着琴声走。轨生站在简陋的草房前,琴声戛然停止。
轨生没有踏进草房,思量一番后大声问道:“引我到这里来,莫非是王大师,王日焱?”
“没错。”藏在草房里的王大师简单地吐出二字。
“不知道大师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身处画中?”轨生又问道。
“你我既然有缘,又何须多问。我赠你一曲,能看到多少,全是个人造化。”说罢,草房里的琴声又再响起,而且越来越急促,让人感觉透不气来。
轨生还没搞清楚一切,周围的环境又再扭曲起来。一道强光迎面而来,双眼不禁闭上。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轨生已不在山水画中。
轨生往四周一看,到处都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火光四起,烽烟弥漫,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战鼓声,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地上的尸体随处可见,没有几具是完整的。大部分血肉模糊,白骨外露,轨生只能透过剩余的衣服分辨死者的性别。
尸体上的鲜血还没干透,这些人刚死没多久。究竟是什么把这里变成废墟的呢,轨生心里不禁暗道。
前方几百米有团令人厌恶的黑气,轨生知道那里一定有危险,心里想转身离开,可身体竟然径直往前走!
双腿好像踩在棉花上,脚步声几乎为零。路旁有一只秃鹫享受着尸体大餐,轨生经过的时候,它一点也察觉不到。
几分钟后,轨生终于能停下来,面前有两人对视而立。右边那人全身散发着浓浓的黑气,给人一种恶心的感觉。
黑气的笼罩下,轨生无法看清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黑气里隐约有几十颗发着亮光的珠子,那些珠子形成一幅类似蝎子的图案。
左边的人身披褐色披风,披风下穿着整套轻甲。脖子围着黑色围巾挡住嘴巴,尾部有个明显的白色十字。一头凌乱的卷发把其中一只眼睛盖住。露出来的眼睛很小,快要眯成一条曲线。靠近心脏的地方慢慢浮现六十多颗珠子,组成猫的形状。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灰光。
“收手吧,王都已经变成废墟,你还不心足吗?”发着灰光的男人说道。
为什么声音这么熟悉,我在哪里听过呢?轨生心里不禁暗道。
“只要王族血脉一日还在世上,帝国的官兵就永远杀不尽。”那团黑气说道:“我是不会罢手的。”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发着灰光的男人坚决道。
“轨生,我不想跟你打。”那团黑气犹豫两秒,说道。
轨生听后一愣,那个散发灰光的人也叫“轨生”?!
“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发着灰光的男人喝道。
“已经不能回头了。”那团黑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看来,我的双手还要沾上你的鲜血。”
“那就来吧。”话音刚落,黑灰两团光同时向对方迅速靠近。轨生正想看下去,可是眼前一花,整个人仿佛拖进无底深渊,清醒后,轨生又回到山水画中的草房前。
“刚才那是?”轨生急着朝王日焱问道。
“你未来的一部分。”王日焱淡淡说道。
“发着灰光的男人是我?”轨生不可置信地问道。
“梦中的一切只有你能看到,我只不过弹了一首曲子。”王日焱回答道。
“为什么是我?”轨生问道。
“不过有缘罢了。我的能力可以让有缘人预知未来,换作其他人来未必会成功。”王日焱解释道。
“我可以再看看我的未来吗?”轨生问道。
“一个人只能看一次未来,而且储存在画中的信源快要消失殆尽了。”王日焱轻轻一笑,说道。
这时,四周环境越来越模糊,轨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赶紧问道:“我能去找你吗?”
还没听到王日焱的答复,轨生便回到孙府的侧厅中。“轨生,你没事吧,都快愣在原地十多分钟了,不行的话就别勉强,孙老爷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大力在轨生耳边轻轻道。
“原来你就是有缘人,那么真迹属于你了。”鲁树一边说一边朝轨生走来,左手一挥,仿画一分为二掉在地上。
这时,侧厅里的人都感到十分意外,轨生可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作出选择,真迹为什么属于他呢。
轨生进入画中世界,与王大师谈过话,哪里不明白鲁树的意思,于是问道:“不知道真迹能否转赠?”
“真迹是你的,你爱给谁就给谁。反正现在的真迹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不是吗?”鲁树大有深意地说道。
轨生道了一声谢后把王大师的真迹送给孙老爷。孙老爷顿时乐开怀,说道:“很好,你走的时候可以多领二千个金币。”
孙老爷获得真迹,双眼就无法离开真迹半分,心思全都在其上面。
之后,鲁树向孙老爷告辞。孙老爷完全没有挽留他的意思,直接叫下人送鲁树出孙府。
宴会还在继续,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大家才向孙老爷告别,同时把自己应得的金币拿走。轨生顿时发了一笔横财,怀中鼓鼓沉沉的,全是金币。
回去的路上,轨生的心情非常复杂。如果山水画中的景象是真的,他将来就会成为信众,只是不知道那场决斗胜负如何,心里难免有点担心。
休息几天过后,工人们恢复日常的工作,轨生也不例外。几个关系比较要好的工友整天谄媚,轨生实在受不了,在假日的时候,请所有人到跃马城有名餐馆大吃一顿,结账的时候吓一跳,足足花了一半刚得到的金币。
老鼠屎从孙府回来后地位仿佛高了一截,许多孙府中不多见的人经常找他谈话。轨生知道,老鼠屎应该快要升职了。
老鼠屎对轨生更加客气了,不仅让轨生做最轻松的工作,上面有什么奖励,他都会分给轨生一点。虽然有许多工人看在眼里,但轨生之前请他们豪吃一顿,所以他们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参加宴会的工人领了孙老爷的钱后自觉遵守约定,对事故一事闭口不说。可是风声还是传了出来,不少低级工人纷纷离职,孙府近期很缺人用,就算调配人手,并且适量地让工人加班,还是无法填补这个缺口。最后,孙府只好张贴告示聘请工人。
虽然跃马城有许多人知道孙氏牧场频频出事,但他们还是前来应聘,毕竟工资优厚,地位崇高。与其活着遭人笑话,还不如踩着别人死去,他们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几天过后,应聘的人很多,可符合条件的却屈指可数。孙府的高层迫于无奈,只好放宽条件,才勉强招到数十个新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怕死,这也是孙府招他们的重要原因之一。
轨生在假日的时候到城外的公告栏看了一下招聘条件,即使条件放宽,轨生还是远远达不到要求。
一天早上,轨生和平常一样早早起床,来到城外,准备在老鼠屎安排任务后工作。可是老鼠屎今天迟迟未到,刚通过桥梁的龙车就有两辆,要是再不去卸货的话,后面的龙车就进不来了。
“搞什么,他平常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准时啊,现在连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大力一边抖着脚一边急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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