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知道梅教授在北平教育界和文化界名望很高,多次派人登门请梅教授担任北平教育厅长一职,都被梅教授严词拒绝了,事情拖了差不多半年,华北驻屯军最高司令长官犬养忠义亲自登门拜请,梅教授将他狠狠奚落一顿,当时犬养忠义虽然没说一句话就拂袖而去,但是第二天梅教授本人、老伴、儿子儿媳和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孙女梅素雪全被鬼子宪兵队带走了。三天过后,一个自称是宪兵队狱警的中国人跑到学校,说梅教授一家已经被日本人用刺刀活活捅死了,尸首就扔在离西直门不远的墓地。当时我刚从天津到燕京大学任教,因为景仰梅教授的学识和人格,就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去了墓地,到那里一看,只见他们的尸体已经被野狗撕扯得支离破碎、残缺不全,那个情景简直是惨不忍睹!我们一边流泪一边把这些碎尸收拾到一起,将他们一家合葬在一个墓穴中了。”章彦文仰脸悲叹一声,用衣袖擦擦眼泪。
岳乃山听得目眦尽裂,气血翻涌,沉声骂道:“倭贼,我定要叫你们血债血偿!”他握紧双拳,指关节发出一阵“噼啪”声响。
“日本人签下的血债,肯定要叫他们偿还!”章彦文起身拿毛巾擦擦眼睛,“事后,我们几个同事商量了一下,为了照顾梅教授家的房子和里面的东西,我就搬到这里住了——单先生,你可知道梅教授还有什么亲人?这个地方我不能长住,否则有趁火打劫,侵占他人财产的嫌疑啊!”
岳乃山摇摇头:“我只知道梅教授老家远在湖南长沙,家里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亲人,我实在不知道,现在武汉正在交战,和湖南的交通和通讯肯定已经中断——章先生,房子就麻烦你先照看一下吧,等我打听清楚再说。”
“好吧!”章彦文点点头。
岳乃山抬腕看看手表,站起身子说道:“章先生,梅教授的坟墓可好辨认,我想去祭拜一下!”
“刚开始我们担心日本人知道消息会破坏梅教授的坟墓,所以只做了一个记号,没有树立墓碑,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见日本人对这个事情并不关心,我们又请人用砖石把坟墓又修葺一番,墓碑也是又高又宽,很好找——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好了。”
“既然很好找,就不必麻烦章先生了,我自己去就行,告辞了!”
“那好吧,以后记得常来走动!”
“好的!”
岳乃山告别章彦文,到一家杂货店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和几盒糕点及一瓶白酒,坐上一辆人力车,往西直门外的墓地而来,距离墓地还有几百米远,他叫停车子,付了车钱,提着香烛纸钱和糕点白酒往墓地走去。
正是八月上旬的时节,路两边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下一季的庄稼还没有播种,田野里的野草已经呈现出衰败的颓势,在秋风中无力的摇摆着,远远便能看到一片大大小小的坟茔窝在高坡上的衰草之中,几棵老柳树上趴着的几只乌鸦也显得无精打采,即使看到有人走过也只是抖抖翅膀上的黑漆漆的羽毛,懒得发出一点生音。
看着如此萧条的毫无生机的景色,岳乃山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觉得心里一阵郁闷,他把酒瓶装进西装的口袋,一手提着香烛纸钱和糕点,一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背过风头用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通往墓地的小道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岳乃山看了轿车一眼,不禁感到奇怪:“谁开着轿车来这荒郊野地干嘛?”他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米黄色风衣的长发女人正迎面走来。
这个女人身材高挑,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个面部的宽大的墨镜,她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绷着细长雪白的脖子,一副目中无物的高傲模样,走到岳乃山身边,她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看来这个女人不是祭拜朋友就是祭拜亲人,否则自己一个人来墓地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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