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前半夜,刘子文眼前飘忽着一片美丽的桂花林。桂花林中,林可眼晴里挂着纯洁的一片月,眼角处似乎有勾大的月光,那月光分明就是泪光。他的眼泪浸湿了遍地的桂花,也浸湿了他的心。这个时候,他产生了幻象。他看到了一座城,一座空城,而他却成了空城里的一棵树,棵悲伤的桂花树。悲伤的那个刘子文,是第五维空间里的刘子文,他悲伤的是他的爱情,他深爱的女人是他母同胞的妹妹。而真实的刘子文,望着窗外高大的梧桐树,拈了两片桂花的叶子,放入品莹剔透的杯子里,苦笑。
这晚的后半夜,刘子文躺在床上,觉得眼前有一片光飘来飘去,那光附着夺目的白,闪花了他的眼睛。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眼睛上竟然有泪。他从床上跳起来,从隔柜里取出林可送给他的手表。手表两年前就坏了,他从未修理过,因为爱情随着生命的终结已消逝不见了。实际上,爱情从未来过,他对林可的情感并不是爱情,而是兄妹之情,当时不觉,因为血浓于水。这个时候,他才明了,那感情实质上是亲情。他擦拭着表,小心翼翼地打开表壳,突然愣住了表壳的内腔里竟然粘贴着一个油纸袋。
刘子文取出油纸袋,打开了,是一张黄皮纸的残片,纸张不规则,斑驳、破旧,年数久远,像是从某张图纸上撕扯下来的:
这些排序无章的字母和数字,也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残片只是秘密的一个截面,或者是一点,但这藏面或点是千头万绪的,刘子文端详良久,仍看不出黄皮纸残片有什么秘密。可林可为什么将这张黄皮纸残片放在表里呢?这预示了什么?一阵凉风冲破浓厚的热潮,屋里一阵清爽。难道和林可的瞳有关系?不然的话,以她的年龄和经历能有什么秘密?刘子文想看,不管哑然失笑,暗责自己不应该将什么都往“瞳”幻象上想的。也许,这块表是别人送给林可的呢?林可那么漂亮,气质又佳,肯定不乏追求者的。刘子文呆坐了几分钟,只觉这些天研究的兰斯手稿,以及今晚听到的和看到的,都有些匪夷所思,只是这些围夷所思的事情有很大的关联性,他们和种种事物都有联系,光想起父亲和白逐生的谈话,只觉背上一凉,汗毛竖立。倘著他们的推测无误,那么林、白、庄、叶四家族产生“瞳”的人将会一个个死去,一个闻所未闻的病毒流淌在四个家族的每个人身上,每个人的血液之中并将无穷无尽的将传给子孙后代。死去的妈妈看见白光死了,也许是遗传父业的,林可也是。这样的话,四家族的每个人都携带着这种病毒,只要看见白光,随时会死去的。刘子文越想越吃惊,难道自己所要寻找的那个巨大的X,就是这种病毒。“兰斯手稿中隐含五指组织和光,五指组织和“瞳”幻象之间有什么关联?只有五指教父才知道‘瞳’幻象的秘密,难道兰斯手稿的猜测是正确的?”刘子文想到此处,心里不由一颤,假如兰斯手稿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五指组织存在于榕城的意义就绝非简单了!难道跟父亲对华夏文明发源地的猜想有关?他在纸上写下“庄一”的名字,“庄一”只要找到庄一,问出《三省天书》的秘密,找到白光发源体,便有可能解救四家族的灾难。”
想到庄一,刘子文的手有些轻做地发抖。这个在榕城处处闻名的人物,充满了许多传奇色彩。“我只是五指的教父。”庄一在电视镜头前微笑着说,他的笑容淡然,仿佛不是去坐牢,而是去赴一次愉快的旅程。报纸上竟相报道庄一,但这个神秘人物就像他所经历的事业一样,仿佛是从历史的某个截面上截取下来的,没有过去,就像神突然出现了,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五指并不是榕城唯一的地下组织,但它出现后,榕城的地下组织从分散走向统一。这种统一井未出现流血事件,而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五指“收购”了其他地下组织。这时,榕城的地下组织出现了它最辉煌的境况,在21世纪初期,庄一竟然在报纸上公开向红十字协会捐赠了一大笔钱。那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只靠地下组织的违法经营,是赚不到那么多钱的。庄一没有想到,这笔巨款成为他人狱的证供。2019年,在叶老去世的当天,庄一被逮捕了,罪名就是那笔来历不明的款子。公安局调查了五指所有的财务,都未查到这笔款子的来源。但令人吃惊的是,庄一人狱后,五指竟比以往更加有秩序,它以各种形式像病毒繁衍似的迅速扩张,枝节繁芜。
“难道庄一的那笔款子和三省山有关?”刘子文想,“或许,是三省山里的宝藏呢。”他苦笑,心情却豁然开朗,仿佛看到了一片光,那光不是白光,却同样照亮了他的心境。他将黄皮纸残片放进油纸袋里,粘在表壳内腔,轻轻盒上。他将表拨到“六点九分”,表停了,无法走动了,仿佛时间从此都停顿了。他拾起头,眼神坚定,用手机跟叶羽西发了短信,告诉她请几天假。然后从枕头下换出一把磨得包亮的飞刀,点上一根烟,在屋子里审视了片刻,轻轻走下楼去。来到院子里,只见夜风轻柔,有几丝凉意,可他的胸向却是一片温热,脚步轻柔敏捷忽觉整个人像被洗染了,换了血液,那个为情所困的刘子文不见了,绝望被好奇压制了。到车棚里取车,径直映向三省山。庄一就在林可死时他看的监狱里。
到了三省山监狱,天已经亮了。山峦之间,晨光静静的,一片红云隐在晨光中。三省山监狱在高处,四周杳无人烟,叠叠青山与监狱相互辉映,更添几分宁静。监狱经过了百年延续,在这青山绿水中生长、更迭,就像山中的树,路边的草。监狱不知何年何代的产物,有人说是某个军阀建造的,有人说是日军建造的,每个传闻都有历史,都有微辞。军阀建造因为三省山有宝藏,日军建造是因为要建实验室——病毒实验室。当然,这些又都是传闻,因为人们从没在山里发现宝藏和实验室的残骸,但这传闻依然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新中国诞生后,监狱又经过几次重整,这时已成规模,硬件和软件都堪称完美。
刘子文站在监狱前方的一个小山丘上,端详着监狱,想起传闻时,倒情愿相信后者。也许,监狱下面就有日军留下来的病毒实验室呢,而四家族就是感染了那些病毒,这样的话,事情就好解决了。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半个多世纪前的病毒不应当是医学界的难题。转念想,若是日军留下的病毒,医生不可能查不清叶老和林老的病症。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这些只是传闻罢了”。
这时,一阵警铃声从监狱传了出来,悠扬清脆,接着一个人从监狱里出来。他认识这个人,“周晓云的父亲一榕城市公安局局长周景天。他到监狱来做什么?又有什么大案吗?看着周景天的车子消失在通往监狱的隧道里,若有所思。又待了片刻,收拾好情绪,准备下去探监,却见白逐尘的车子从隧道里出来,停在监狱铁网外的停车处。“他也是来找庄一的。”刘子文忽然笑了,“我这么冒冒失失的去找庄一,他又怎么会告诉我那些事?真是昏了头。”望着白逐尘进了监狱,抬头见阳光渐渐毒了,只觉困意袭来,才想起自己一晚没有睡觉。走下山丘,在小河里洗了脸,顿觉清爽,望着小河蜿蜒向前,目光看不到的地方,小河依然流过,尽头就是他的家。想起家,骨子里竟然一阵酸痛,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白逐尘进了重刑犯会客室,一间幽静的房子,白色的墙,生锈的钢筋,除此之外,就剩下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为了尊重犯人和探监者的人权,会客室没有任何监视器。重刑犯会客室后面是一株竹子,青翠的竹叶已经探到了窗户旁,有几片竹叶甚至挤进了房间里,为会客室增添了一抹蓬勃的生气。白逐尘望着竹叶,竟然痴了,恍若从这几片竹叶里看到了生命复苏的气息。房门开了,庄一看见白逐尘呆呆地望着竹叶,眼睛里的笑意陡然荡开了,轻声说:“也许,我也可以化作一片竹叶,从这监狱里飘出去的。”
白逐尘回过神来,然后便知道庄一要他来的原因了。不错,白逐尘是庄一的得力干将,可在他骨子里,地下组织是一种很遥远的东西,至少在他30岁之前从未想到要加人。当然,他有他的原因,他就是要知道《三省天书》和白光的秘密。可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原因反而成了他的禁锢,就像有一座城堡,他走了进去,却发现是座空城。这城不是他的,可他却无力从空城里走出去。也许,他的空城是个多面体,他的爱情岂非也是座空城?
这时,他也明了庄一之所以留在监狱的原因了,至少庄一在监狱里不用设防,有政府保护,反而感到自在。但他更明白,五指之所以如日中天,便是因于为五指的体制。那是个令人恐惧的机制,因为你不知道你身后究竟有多少双眼晴,你所见到的每双眼睛,都可能是制衡你的人。“让每个人都成为你的假想敌人。”这就是五指团结的法宝。五个核心领导人物,只有庄一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每个人都是你的假想敌人,这样的话就无人起反心,因为你无法判断谁才是你真正的伙伴。可他也清楚,这种机制是种强压性机制,一且反弹,势如破竹。就像弹簧一样,压力越大反弹力越强。听完庄一的诉说,他已经知道这种反弹力已经产生了。
“所以,我要越狱。”庄一说,“五指的核心层中,有至少两人攻破了机制的壁垒,他们已经开始在帮派里形成权力层,倘若我还在监狱里,我就是他们板上的鱼肉。所以,在他们形成权力层之前,我要设法从监狱里出去。三省山监狱三面都是悬崖,正面也只有一条道路。可那条路是隧道,端口有警卫把守,根本没有办法从地而上走。所以要从地下走。监狱的下面,曾经做过改造,准备建造一个实验室,后来出现了某些状况,实验室被封了。这个故事在监狱里广为流传,也许是传闻,但我更相信它是真实的。因为叶老曾参与实验室的建造。叶老不但是学术界的大儒,也是当年榕城为数不多的土木工程专家。那个实验室的石门就是叶老设计的!你知道叶老对三省山同样充满了好奇,所以实验室的石门并不是封死的,而是设计了一个机关,石门上有密码器。这个密码器是通过机械组合而成的,一旦密码错误,整个石门就会通过机械转动,引爆里面存放的炸药。这些炸药不会摧毁监狱,但粉碎几个人的性命却是易如反掌。石门所处的地方,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竹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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