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傅太太天天在家里待着无聊,问她要不要去附近新开的二手书店淘几本小说解闷,并说那里有好些孤本的小说,可惜好些只有上册,她便没买。傅太太笑道,我最爱看小说了,没结局也不碍事,你帮我稍一本好不好。夏凤池笑道,可读小说最怕看到一半没有结尾,你反而不介意。傅太太笑道:结局不是好就是坏,可好坏我都能承担得起,还有什么可急的?
夏凤池心想,这话到挺有意思,颇有些禅机。
这天她刚从外面买书回来,就遇见陆逊一,他拿过她手里的书瞅了一眼,皱眉道:看这种鸳鸯蝴蝶小说做什么,还只有上册?夏凤池“哼”了一声,把书抢回来道:这是帮傅太太买的!她很喜欢《玉梨魂》,可惜这书差不多绝版了,书店根本找不到下册。
她见陆逊一听到了“傅太太”三个字,就不再说话,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微妙的变化,仿佛那三个字份量有千钧之重,简直不能提起。
念及于此,夏凤池竟然有种微微的酸涩。她有种直觉,在陆逊一眼里,假如傅太太是大青衣,那她就只能是个小花旦,夏凤池的情感世界里鲜有嫉妒这种成份,而现在她不得不承认,陆逊一激发出了一点点涟漪。
但她仍然愿意亲近傅太太,那个女人总令人联想到一个充满宁静祥和的美丽世界,她的磁场不仅吸引着异性,也吸引同性。
傅太太身体稍好,就邀请邻居们去打麻将,夏凤池特意去得早了一点,因为说好了她要管傅太太请化妆的事情。没想到竟然看到傅太太一个人在那里吞云吐雾,她指了指香烟筒请夏凤池也来一枝,夏凤池摇头,她笑笑,熟练地吐了一口烟圈,姿势十分娴雅熟练,一看就是惯常的。
不过这也使得夏凤池能够以一个比较新的角度去打量她:她倚在躺椅上的身段仍然很美,有的地方像国画般写意,有的地方像油画般写实,但每一寸都是神来之笔,尤其是她的脸,乍一看眼帘低垂、嘴唇紧闭,好像波澜不惊、无话可说,然而那神情却又分明在说: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且来路漫长。于是哪怕你知道会被她拒绝,也仍然忍不住想要接近她、探听她。
她们就那样沉默的坐着,倒也不觉得尴尬。窗外蝉叫得令人心烦,上海话和是北平话形容蝉鸣声不同,前者的拟音就像两个人在吵架:涅斯特勒!哪像北平话那么简洁。
抽完烟,傅太太才缓缓而言:真不想在这里住,那个阿德没事总来我家,何太太又疑神疑鬼。她这样直抒胸臆,夏凤池竟然有点受宠若惊,忙道:她就是这样的不讨人喜欢。
傅太太哈哈大笑:你讲话真是客气,哪里是不讨人喜欢,简直讨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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