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女郎摇摇摆摆走远,夏凤池说明了来意,窦良卓道:“你冒然过去,估计会吃闭门羹,不如我去打个招呼。”于是夏凤池第二次见到了舞台下的花艳秋,此刻她既没有粉墨油彩,也没有华服美饰,脸上彷徨和愁苦无疑。窦良卓对他毕恭毕敬道:“六小姐是曾家的远亲,也在帮曾先生做事,她奉命来和花老板聊聊。”
花艳秋神情中露出几分不自然,继而就见她搓着双手笑道:“欢迎欢迎,先到客厅里落座吧。”女佣端来了茶水,退出前很识相的把客厅门关上了。
花艳秋说这是上好的龙井,可惜不是新茶,有些陈了。末了,她这才松口气,转向夏凤池,仿佛在说:“你想问什么就开口吧!”
夏凤池道:“花老板,您平常来往的尽是些什么人?”
花艳秋道:“报纸,戏迷,还有些同行,可同行大都不喜欢我,我知道他们背后说,花艳秋欺师灭祖,偷了他的戏,抢了他的琴师和鼓师。但我从小就痴迷他,见天儿去看他的戏,揣摩他的扮相、唱腔、身段,人家都说我像他的嫡传弟子。可惜他为了避嫌不肯收女徒弟,要不是曾先生帮忙,我哪里有机会大张旗鼓的在南京地界唱程派呢?反正那些同行怎么想,我真的不在乎。”
一说起“他”来就喋喋不休,“他”就是程砚秋,盛名堪比梅兰芳,尽管明知花艳秋迷恋程先生,当面见她这样毫不遮掩的坦露心迹,还是令夏凤池感到意外。
夏凤池又问:“花老板,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捕吗?”
她以为会听到“嫉妒”、“吃醋”诸如此类的话,然而花艳秋却沉默了,双手先是神经质的绞在一起,忽然她笑了,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回答问题,说:“我也不知道,唉,她也明明知道曾先生对我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刚才那个还自信满满的名伶,声音渐渐变小,显出几分自卑来。
夏凤池脑中不由浮现出曾夫人那端庄雍容的身影。她又问:“花老板,你知道曾先生在政府负责什么政务吗?”
听见这个提问,窦良卓的表情立刻变得很警觉,就像警犬发现了险情。
花艳秋则嘻嘻笑道:“我哪里懂他衙门里的事情啊,更没有问过。和你说吧,曾先生从来也不和我说这些事。”
她说这些话时,轻声细语,又有点漫不经心,虽然开口闭口都是曾先生,可眼看着一个对她有恩的人卧病在床,说不定就要撒手人寰,脸上并不见几分眷恋,只是平添了几分怅然,可能还有嗔怪,仿佛遭遇不幸,也是属于曾四海自己不小心。
夏凤池见了,胸中不由涌起一股寒意,但她又是这么千娇百媚的一个人,你硬不起心肠来责备她无情,因为她的脸看上去是那样的无辜。
夏凤池认为花艳秋和曾四海无非是逢场作戏,不会交流太深入,更不会参与他在政坛的那些事情,况且她是个沉不住气的人,痴迷的只有唱戏这一桩事,也不大可能参与或知晓行刺的事情,夏凤池觉得自己可以试试挖掘下她的出身。
她脱口道:“花老板,听口音你是天津人吧?那离我很近呢,我老家也在天津。”
花艳秋的反应意外冷淡,她几乎整个人朝后一仰,噤声许久,才冷冷“嗯”了一声,并没有认这个老乡。夏凤池又道:“德龄也是天津人呢,你们很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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