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滋味对她而言应该是早已腻去的享受。可不知为何,坐在这并不算奢华的会客室内,面前是长久不见的亲生哥哥,她杯中的茶竟比平时的更加浓郁、更加醇厚、更加芬芳……
她微微抬起头、以旁人难以察觉的隐秘视线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艾格文斯。
男人的脸上笑容依旧,虽然并没有在一起生活太长时间,但在那零碎的童年回忆中,艾格文斯的笑容似乎从未动摇过。
即便在其他人看来这可能是“括不知耻”或是“厚颜无耻”的一种表现,但在亲生妹妹格莱蒂斯的心中,此时此刻,那沉默不语的状态可能正是艾格文斯表达惭愧的一种隐匿方式。
她抬起头,正视对方。
短暂的阴沉过后,眉间又生起了一丝怒意,就像是为了自尊心特地装出来的一般。
格莱蒂斯不顾自己那身昂贵的翠色华服,毫不在乎地翘起了二郎腿。
很明显,少女此时的举动百分之一百是遵从她本人意志的,介于浮夸、高雅、华贵与粗犷、散漫、自由之间的公爵之女,这才是格莱蒂斯原本的姿态。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执着于那个所谓的‘骑士精神’呢,我的混蛋哥哥……”她不耐烦地说道,同时又举起面前的杯来。
只不过,这次的举杯与其说是在“品尝”倒不如说是在“解渴”。格莱蒂斯大口地饮着杯中的红茶,直到那昂贵的瓷杯露出白灿灿的杯底为之,那豪饮的“咕咚”声连坐在对面的艾格文斯都能清楚地听见。
这兄妹俩就这样不温不热地坐在一起,到目前为止,二人之间的交流更多的还是眼神上的你来我往。
少女将手中的空杯不削地“丢”回茶碟,顿时击出清脆的“哐当”声,那是令塑杯的工匠为之心碎的声响。
正如同少女的高更鞋所必须承载的悲惨命运一样,里奥西斯家的废物仓室中至今还留有为数众多的被格莱蒂斯“毁灭”的日用品。
虽然都只是些已经碎裂到无法复原的残骸,但却仍有着相当高的价值,甚至变卖那些“废品”的钱都能够在王国的其他郡城附近买上一片僻静的土地了。
格莱蒂斯焦躁不安地单脚点着地。
吵着嚷着要来王都“泄愤”的她,在真的发完脾气后反而变得踌躇起来。而坐在她对面的艾格文斯依然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在那结实的胸膛之下,有一颗比峡湾还要宽得多的耐心,亦或者是呆得像块粗糙的木头。
虽然作为大贵族的嫡女,格莱蒂斯对王国的至高一族亦是抱有足以自信而侃的尊重与敬畏。
可不知为何,每当这位初升成人的少女听见艾格文斯自豪地从口中蹦出“索菲亚公主殿下”时,她的心总会猛地一咯噔,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煞是奇妙。
是私心?是狭隘?是嫉妒?少女既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光是自己的脑中竟能窜出如此“荒谬”的想法这点,少女的心头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那是一种窒息般的不解与困惑。
正当她意识飘忽不定之时,少女的面前竟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准确的来说,是少女眼前的空间已经完全被那张脸彻底占去了。
艾格文斯正一本正经地贴着格莱蒂斯那白净的脸蛋儿,面色严肃地盯着她看。
“呀!你,你,你……你在干嘛!!?”她本能地向后蹦去,然后瞬间背顶沙发。
少女羞红了面颊,竟然不敢与那双与自己的眼珠神似的深蓝色双眸对视。
见自己的妹妹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一举动,艾格文斯欣慰地眯笑了一下,终于站起身来,浮夸地说道:
“哟~我看你老好久都没反应,叫也叫不应,怕是你得了什么心病呢~呼……还好~还好~要是格莱蒂斯得病的话,可是会让我这个当哥哥的,内疚上一辈子呢。”
“你?愧疚?算了吧!像你这么尽职尽忠的骑士,能让你内疚上一辈子的对象恐怕就只有索菲亚殿下了吧?你哪有这个闲工夫来顾忌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妹妹?”
少女皱起双眉拉起声说道,虽然字面上是这么一回事,但藏在话里的情感分明是赤裸裸的讽刺与抱怨。
艾格文斯耸了耸肩膀,他没有否认女孩儿的说辞,只是在那基础上再略微“雄辩”了一下。
那还真是振振有词!
“说的也不错,只是在索菲亚公主殿下健康快乐的大前提下,我肯定会把格莱蒂斯放在首位,如果要我奉承几句的话,嗯……你可比我的生命要重要得多了。”
听到这儿,少女缓缓从沙发后重新坐了回来。虽然脸上的表情极为不削,甚至有几分赌气的味道,但此时,在女孩的心中俨然是温暖的涌动,Uw.knsh. 这恰到好处的“奉承”也算是让她的心得到了一丝小小的安慰。
在表面上,格莱蒂斯的仍是略带沉闷的怒意。
她抱起双手嘟着小嘴,又添油加醋地讽刺道:“反正,不管你变成猪啊、骡子啊、河马啊,或是其他什么的,只要没死,世界都不能阻止你把索菲亚殿下放在第一位的决心了!”
“不愧是我的妹妹,果然最懂我的心。”艾格文斯对着少女微微鞠了一躬,虽然大有装模作样的嫌疑,但二人间的气氛也算是被彻底打开了。
格莱蒂斯紧缩着眉头向他吐了个舌头,心头却是美滋滋的。可两兄妹这愉快、舒缓的相处时间并没能持续太久,就在少女准备再来一杯红茶调节下暖起来的心境时,接待厅那扇厚重的木门忽然被一只沉重的手重重地敲响了。
——“团长先生……团长先生!有从东边的观察站送来的急信!请您务必腾出些时间来……‘联合狩猎大会’的最终安排已经被拟定出来了!”
那粗犷的声音如此向房间里喊道,艾格文斯放下了刚刚提起的茶杯,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曾几何时,当格莱蒂斯再次找回了那与兄长的亲近氛围时,艾格文斯的身影在少女的心中,却又随着那猝不及防的惊扰声慢慢远去了。
少女放下茶杯,缓缓低下头去。
艾格文斯离开沙发,走向门前。在他的示意下,静候在门边的女仆轻轻敞开了那扇红润的木门。
一位风尘仆仆的大汉穿着行装、背着巨剑急不可耐地一步踏进了房间中。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