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一人沿着汉江走到了武昌城,找到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却进不去。
提刑按察使掌一省刑狱律法,可以说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官,岂是一个无名无势的素人说见就能见的?
把门的衙役看宗正一副穷酸样,只当他是失心疯,要他赶快走,宗正谎称自己有冤,要找曹大人诉冤。
衙役很不耐烦:“有冤去府衙找知府!”
宗正没奈何,走出几步,背着衙门,从包中取出仅剩的三两银子,通通塞给衙役。
衙役迅速接过,马上就进门通禀。
宗正没想到官府也是这副德行,心中想着,把话带给曹文远后就走。
不多时,那衙役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躬身请宗正进门。
宗正与曹文远分别十年,就在这衙门后堂相见了。
曹文远的容貌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两鬓添了一抹银霜,脸上多了几道岁月的痕迹,身姿依旧挺拔。
二人十年后再见,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对坐了好一会儿,曹文远才开口问他有关他和许瓶儿的事。
宗正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并把许瓶儿要带给他的话也说了。
曹文远黯然神伤了一阵,问道:“你娘埋在哪?”
宗正道:“泉州。”
又是一阵沉默,宗正道:“这些年,你和平安都还好吗。”
曹文远道:“好,都挺好。”
宗正道:“平安他现在在做什么?”
曹文远道:“这孩子比我有出息,读书用功,十五岁就中了举人,现在在桐庐做知县。”
说这话时,曹文远的脸上带着骄傲,还有伤感,骄傲的是他虽然没了大儿子,但还有一个争气二儿子,伤感的是他毕竟没了一个孩子。
虽然这个孩子现在就坐在他对面,但两人都清楚,二人之间已有隔阂,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样了。
曹文远又问了很多宗正的近况,想让他在这多留几日,宗正不想,他要回青阳县再陪陪二姥爷。
曹文远不再相留,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当盘缠,宗正本不想收,曹文远道:“这五十两银子不为别的,我只希望将来你有时间就来看看我,剩下的给你二姥爷买点吃的吧。”
宗正快步走出衙门,出了门后有了如释重负,了无牵挂的感觉。
可面对武昌城内的车水马龙,他又一次陷入了迷茫。
我该何去何从呢?
去青阳县?
不,那只是他拒绝曹文远的说辞,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也不知道,总之是不打算再回去青阳县的。
宗正漫无目的的走,过了洞庭湖,顺着湘江南下。
时值初冬,湘江两岸一派萧索肃杀,落叶满山,草木凋零,与诗人笔下的潇湘美景完全不着边。
宗正乘着小船在江中缓行,面对两岸惨淡的景象,颇有迁客之愁。
船行至衡山县境,宗正弃船登岸,西望衡山诸峰,岗峦起伏,隐于高云秀绿之间。
他曾在书上看到,湘江边的衡山有一座回雁峰,每年秋冬之际,北方的大雁都会南飞至此,待明年春暖重新飞回。
宗正一路行来,并不见一只大雁,他也无心去看什么回雁峰,只是木然的向前走,周围的残山剩水也引不起他的任何兴趣,只能增添他的惆怅。
行了小半天,只见日头西落,前方刚好有个村庄,他就想着去农家借宿一晚。
翻过几座小土丘,穿过几处农田,进了村子。
傍晚时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生火做饭,炊烟袅袅,米香阵阵,妇女们做饭,孩子们就在外面玩耍。
冬季是农家最闲的时候,没什么活干,男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门口谈天说地,偶尔聊到一些私密话题,不时的爆发出一阵大笑。
宗正进了村后,被一群人盯着看,显然他们认出了这不是本村人。
孩子们也好奇的昂着头打量他,还引出了一阵阵犬吠。
宗正被看得很不舒服,低着头往前走,忽然瞥见了两头石狮子,他停了下来。
石狮子当然是看门用的,但这样的小山村,什么样的人家能用石狮子把门?
他抬头一看,这户人家比其他村户有所不同,东西两边墙各有十丈,高达丈许,门上悬着两个灯笼,两扇铜环木门,虽无朱漆铜钉,但也颇具富象。
毫无疑问,这家一定是整个村子最有钱的一家。
门内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正在冲盹,宗正走上前叫了一声,老汉惊醒,问他:“你找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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