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渐渐西斜。
湖泊上凭水而起作铺就之用的樛木之森上长出密密麻麻的茁壮樛木,稍显奇怪的是,它们全如兵卒一般守卫在四周,中间却刻意地留下老大一片樛木做板的空地。
一些樛木傍立着人高的茧,乃是樛木、苍叶和尖枝共力而为之故。显而易见,那樛木之茧里困住的全是妄图穿过樛木之森逃离战场的人。
未被樛木裹缠成茧的却也不好过,或是躺在地上状若身死的一动不动,或是困锁在樛枷中不敢妄动,或是被锁在愁雨锁情轩,或是受困于宝瓶。后三者的共同之处就是,樛木缠身,尖枝做刃,稍有反抗就千刀万剐地穿骨洞肉。其不同之处,就不在此一一细表。
所有留在空地上勉有一战之力的人实在是太少,细细而数也不过二十来号。至此,三百来号就折了二百八,大多数人都未想到成了如此局面,更未想到其过程那般跌宕起伏。
不过在湖边某处山坡上,却有四人正在说道什么。
“令狐道友还真是狠,看来白师兄以前说得一点儿不假,将他惹火了还真是可怕。”洪烈心有余悸,抽了何止一口冷气。
“与他师兄比起来,他太过乖戾。一大早就开打,这都快日薄西山了却还不让那些人退下。”云深今日算是明白忘情发起火来是何种模样了。
“真不知他积蓄了多少灵气,这样的久战却一点儿不见疲软。”练红姿盯着那道穿梭在人群里的身影,很有感慨,“翩然千军万马中,他竟毫无担心,至始至终都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心境委实可怕,这算计着实骇人!”
“我想说的话都让你们说完了。”艾小小抿着嘴一脸的郁闷,继而挥挥拳头,“等着我以后修炼有成,行走道门时一定要找红尘阁门人交交手,那样才不负手中三尺青锋。”
白游重重地叹息一声,引得其余四人扭头看来。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这家伙出尽风头,还是在剑门大比前,真是气煞我也!”
四人无言以对,酝酿的心绪一下就被搅和得悄无影踪。
白游可不知有这一出,他自顾自地抬头眯眼看向布有彩霞的西天,兀自乐呵呵地说道:“也是时候结束了!”
远在湖泊上的忘情兴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竟也说着类似的话。
“不是想与我比斗吗?打了整整一个白昼,你等可还满意?若还是不满意的话,我不介意再继续战到明早剑门大比开始。”
这笃定无二的言语沉沉地传开,却未引起哗然一片,而是细针落地可闻的宁静。没有人觉得他说的是大话,没有人认为他做不出那样的事。
而作为三百号人中硕果仅存的二十来位,听到这话之时却不是义愤填膺。他们都无可奈何地松了一口气,不间断的久战让他们甚为吃力,此时他们只觉总算是熬到了头。
见此情景,忘情也不再多说,抬脚一踏就冲向身前的七八个对手,而他身侧的弯月青牛亦是同时发难。它身上所剩无几的情丝一念而化鬼手,每一只都快准狠地击中周围的对手。虽都是穿胸而过,却未有皮开肉绽,素手在他们身后,墨迹手臂在他们身前。瞧着似乎了无伤害,不过下一个刹那他们却齐齐吐血三升,皆是生生受下怒火攻心。
剩余的人本就无再战之力,加之忘情又是狼入羊群,自然没能做出有效之抵抗,全皆被远远击飞而倒地。
湖泊周遭的天地倏忽间万籁俱静,相较于观战之人略显简单的心绪而言,那些参与此场比斗的人心里就更是五味陈杂得多。他们俱是盯着场中那道邪气中带着凌冽的孤傲身影,想忘也不会忘。
忘情的脸色总算不再是冷酷到极致的平静,他郑而重之地将归兮收好,飘扬的头发也耷拉下来,素月银华烟尾也跟着褪下,其后六个心通一一钻入他眉心。随之而来的是九月、樛木之森、宝瓶、愁雨锁情轩、扎寨、俱荣、樛枷这些苍樛所属的招式一并被撤销。
于是湖泊上相应地暴起的一片幻真幻假的苍翠之烟,暴起的烟来得快去得也快。待着消散朗清时,湖泊复归畴昔,其所不同者乃是其上躺着、坐着三百来号人,其所相同者则是他们脸上所挂都是痛心疾首、纠结、郁闷等诸多情念。
“天黑了,总算结束了。”忘情扭身就从人群中直直走向岸边,他一点儿多多停留一刹那的愿想都无。
没走几步他忽地驻足,接着用十分打趣的口气说道:“道门中不乏争斗,比斗切磋自然是不会少……若是你等对今日的比斗不满意的话,剑门大比结束后,我愿与你等一道呼啸于神州大地上,而这道门的广袤之土,绝对可令人永战不休。”
不单单是那三百号败下阵来的对手,连着不少的观战之人也抽了一阵冷气。众人都听出了忘情的言外之意,除了苦笑,他们也只有将这话深深记在心底。除此以外,他们也算是瞧出了这位红尘阁门下的乖戾和邪气。
撂下这话后,忘情不再停留信步朝岸边走去,那些落败的对手只得目送他翩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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