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男人只是需要有人倾听,不需要其他的诸如安慰之类的话,说那些话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根本与事无补,压在他心中的东西太沉,已经让他有点儿不堪重负了。他只是需要发泄,对方是谁并不重要,被别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也不重要,毕竟他们的情况已经很坏了,不介意更坏一点;更有甚者或许他们的心底有着隐隐的期盼,期盼有人来结束他们这种残缺的连自己都厌恶的生活的。
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长久的站立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看男人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平静,她在衣服的前襟上抚了抚,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也不嫌地上的灰尘和从怪物狼身上不时传出的血腥味。男人说完上面的话就闭上了嘴,看样子他已经恢复平静了。她开始问出藏在心中已久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这种怪病的?最先得病的是什么人?”
男人低下头看着她说:“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在意,我也记不清了,当大家都注意到的时候,族中的婴儿已经出现好几例了,那时是十二年前。患病婴儿的要么父亲是曾侍奉神明的祭祀,要么母亲是在神殿伺候的仆人。他们都是族中最能接近神明的人,所以看到婴儿异常,族长等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都认为是他们触犯了神明而受到的惩罚,他们被关了起来。后来所有出生的婴儿都是一个模样,让全族人心惊胆战,这才惊动了先知和大夫,经有他们的诊断才知道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病,大家知道冤枉了那些夫妻把他们放了出来。全族都知道我们被诅咒了,受到了神明的惩罚没有人想要孩子,更没有人敢要孩子,就这样这十多年来族中再也没有孩子降生,而族中也没有寿终正寝的老人,无论多大的年纪,哪怕他们身子再弱,他们都好好的活着。这不是神的放逐还能称为什么呢?”
“那照你这么说来,十二年的时间,你们族里就没有少了一个人?我刚进入这儿就遇到了庞大的怪物狼,便可以猜出你们活得并不轻松,难道你们还有其他的本领能令躲避这些凶猛的怪物?还是狼变成怪物后改变了习性,喜欢单独出来觅食?”她歪着脑袋疑惑地问,左手不停地撕扯着从地上采的红色的草玩儿,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不,它们虽然变了模样,但习性依旧,它们只是变得更加聪明更加团结,这只会白日出来觅食只是例外。这儿还有许许多多变了模样的东西,以后你就会看到的,不过太阳下山,草和树变成暗红色时不能出门,那时它们正布置好各式陷阱等着猎物自动送上门。”“这儿也限制了其他的动物,改变了它们的捕猎时间,那么这些植物也不可能只是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咯?这样看来你们的神还是眷顾你们的,把危险全部放在你们睡觉的时间,能尽量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为何要称自己为被神明抛弃的人?你们这样倒是颇有一点无病呻吟的感觉。”听了她的话男人扯扯嘴角想点儿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继而闭嘴。
“那这些树啊,草啊,藤啊的它们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对着不远处抬抬下巴,那儿长着一株异常茂盛的浅紫色的藤蔓,巴掌大的紫色叶子间吐出一串一串的花蕊周围白色而花瓣边缘粉色的豌豆花似的花,它们个头可是不小,足足有富足人家用的那种碗的碗口那么大。更奇怪的是它周围只有几棵枯树,草也没精打采地耷拉在地上,颜色还变得有点儿惨白,看起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只要被这些草割伤了,如果不能及时离开就会引来它们疯狂的攻击,它们会在几个眨眼的时间里把你全身的血吸干,它们还能长进你的骨头将骨髓也吸干。这些树会在你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偷偷伸出长长的枝条,突然窜出来缠上你的脖子胳膊或者腿,把你提起来,然后其他的枝条会慢慢地爬上你的身体,一圈一圈将你的身体密密实实地捆起来,越来越紧,直到你呼吸困难了,再也不能动弹了,它就会伸出更粗壮的枝条穿破你的脑袋吸食你的脑髓,等到吸光了后,‘啪’的一声将你的尸体扔在地上,那些小草会把能吃的吃光,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灰烬。
“至于那些树有的也喝人和畜生的血,有的变得淫乱,成为名副其实的淫藤。其他的变成了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试试不就行了。”听着男人讽刺的话,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嘟起就像一个无辜天真的孩子。表面浑不好奇,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要去闯闯那个布满婴儿骨骸的山谷,还要去看一下其他的变了样的东西,如果有好玩的,还可以抓一些回去自己养着玩儿也行,送人也行。想到曾经抓住的那根青藤,她的心突然火热起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以及她的不满的表情,男人在心里点点头,为她的安分守己,也为她的简单易懂,毕竟他们族中暂时还需要她的帮助。太跳脱了,容易惹祸,很可能连累他的族人;太聪明了,不容易掌控,很可能让他们没有抓到狐狸反惹一身骚,反而被利用,如此刚刚好。
“走吧。”看着天色已晚,她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脸在晚霞和草木的映照下染上了一点红晕,脸色看起来好看了许多,男人对她说。她爬起来拍掉衣衫上粘上的草屑,拉直因她坐在地上弄得皱起来的衣角。用距男人三步的距离,跟在率先走出去的男人身后。脚踩在厚厚的草地上,脚底软软的好似踩在棉花上。踩在红色的草叶上,就像是从火海中前行,他们的鞋和衣服仿佛都要烧起来了。草叶的颜色渐渐加深,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他们脚下的草叶已经红得发黑了。男人停下脚步,她也停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是三步远。他们的面前横着一座黑色的山,正前方是一块有一人多高的巨大的凹凸不平的黑色石头,石头左上方倒垂长着一棵五片叶子的也是黑颜色的草;石头上零星长着一种白色的看起来像花瓣的东西,那些花瓣连起来看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的感觉。男人走到巨石前,对着巨石就是左右上下的一阵胡乱摸索,摸完一遍后,男人用左手的拇指指甲划破右手掌心,鲜血很快流出,他将流着血的掌心按在一个凹陷的地方。不一会儿她便看见他的掌心周围的巨石变成了白色,白色以他的掌心为中心慢慢向四周蔓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巨石好像换了一件新衣服,全部变成了白色。男人收回按在石头上的右手,翻转手看着掌心,掌心中的伤口已经没有再流血,流出的血也变成了血珠,血珠泛出微微的白光。突然她的脚感觉到一阵酥麻,地一阵颤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起来,她的心在胸膛里也是七上八下。就在她觉得越来越担忧时,“轰”的一声石头从中间裂开一条曲曲折折的裂缝,那条裂缝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将一张纸从中间分成两半一样,一会儿这边多一点,一会儿那边多一点。裂缝一点点向左右张开,巨石的两端慢慢钻进了那座山里,找不到半点痕迹。裂缝一直到能平安通过一个人的时候才停了下来,钻进山里的石头差不多是巨石的一半的一半,石头上白色的像花瓣的东西只在右下角留下一瓣,那颗黑色的草依然长在石头的左上方。
男人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对着石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努努嘴摇摇头。见状,男人走在了前面钻进石缝里,她跟在男人身后走近石头,伸出手就要摸那棵黑色的草。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慢慢靠近那株草,就在她的指尖离草尖不到半指时,手腕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惊呼一声,快速地把手腕缩回来,只见她的手腕处鼓起一个乌青的大包,地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头,猜不出是哪块击中了她,但她确定击中她的一定是小石子,凶手就是男人。“你干什么?为什么打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又痛又委屈,忍不住大声喊。不就是颗草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打得她的手好痛。“我可不想被你的愚蠢害得夹在石缝里。”男人背对着她冷漠地说,她向鼓起的大包吹气的动作一顿,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她看了一下石缝,确定容下她没有问题,才小心地挪进石缝。她的身体整个都进了石缝,男人偷偷的松了一口气,结果还没等这口气吐匀了,一口气儿不顺的他差点儿就背过气去,因为她一步退出去了。她侧着身子弓着腰仔细的看着右下角的白色的像花瓣的东西,它是许许多多小小的藓组成的,不注意会认为是小小的叶子。她看明白了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赞同,站直身体,重新走进石缝。
男人虽然一直往前走,但他在偷偷地观察她,暂时没有发现她有退出去或胡乱伸手的打算,Uw.uknsh.心中稍安。她的嘴快要合不上了,她正在惊叹于造化的神奇,石缝中是天然形成的洞穴,石头都变了样子,有单独成形的,也有几个一起组成了各种图形的;有像小狗打滚的,有像猫儿扑蝶的,有像半开半闭的花的,有像起伏不断的山的……而且还发出柔和的白中带紫的光,让整个山洞美丽而神奇,耀眼而神秘。
“哇,好美啊!是这些石头在发光吗?我离开这儿的时候你们一定要送我两车,不行不行,两车不够,要…要四车,我要在我家也盖这样一个漂亮的山洞。”她几步和男人缩短距离,脑袋不断地从男人的左侧右侧探出,嘴里发出一阵阵惊呼,半点儿不在意男女有别。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也不搭理她的胡言乱语,即使他不说话心里也十分明白,无论她是不是那个先知探知中的能解开村中诅咒的人,但她确实是近百年里唯一进入他们村落的外人,已经是他们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所以就算她提出再怎样不合理的要求,族中的族长和长老们也一定会答应的,因为他们的族人已经没有时间能够另一个外人的到来,更不要说她只是要几车族中并不算稀有的石头。想到这里,他用充满疑虑的眼光上下打量不断往前探头的她,来来回回好几次还是没有发现她的出众之处,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带着她往前走。石洞中的道路大都是直的,只有一个很大的转弯,他们在石洞中有了差不多两刻钟,就能看到石洞的石顶。这时她回过神来回头看,除了拐弯处的石头什么也看不到,她转回头静静地看着男人的后背,跟着他走出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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