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混沌中,意识初次产生了无的概念。无就是无,除了意识本身便无所有,无所知,无所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处在无中的意识恰似真空中的呐喊,突兀而违背常理。于是,无中生有。最先产生的是黑暗,黑暗深沉,浓重而无所不在却又可查可触可知。接着是声、光、热,感知在逐渐恢复,意识中所能察觉的事物增多最终丰富的色彩出现——有生万物。
意识的主人发出几声微不可查的呻吟,眼睑小幅振动,突然自黑暗转向光明的变化令他猝不及防,良久才适应了光线的剧烈变化。瞳孔缓慢聚焦,眼前的事物也随之一点一滴清晰起来——清一色的木质佛阁,隐现的罗汉雕塑,口衔经卷的蟠龙,金丝绣制的经幡。他浑身一个寒颤,此地是那样的陌生,却又无比的熟悉。
陌生于自己于此地仅有一面之缘,但就是这一次本该平平无奇的造访,将他拖入了那记事以来最恐怖,最绝望的魔境深渊。那不堪回首的经历化为最深沉的梦魇,恐惧将这里一丝一毫的细节深深刻入少年的心底。
只是惊鸿一瞥间,他便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那庄严肃穆与妖异血腥纠缠不清,暗流涌动的可怖佛堂之中!
苏乾抬头望去,灯火如豆,温暖人心,三尊佛像矗立在前,两者悲悯苍生,主位者高高在上,冷漠如常。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傻在原地不知所措,冷汗从毛孔渗出,沾湿了大片衣物。“我......我明明记得......自己应该已经下山了啊!”。
苏乾强压下心底无比的恐惧和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故作镇定,努力回想之前所发生的一幕幕经历,记忆一点一滴的清晰起来——赵炜勉强算是灵台惊变的核心亲历者之一,所以当外围不明所以的人群还对情况一无所知,急着拉住内圈人询问事由之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下山和未能亲眼目睹一切的苏乾分享,跟着特勤的疏导迅速离开了现场,成为最早一批下山的人。之后便是山上传来封山的消息,大批的游客随着清场涌出,大概两个小时后,苏赵二人踏上归途。
回忆戛然而止,除了长途客车的鸣笛和道路颠簸仍旧清晰之外,其余一切都变得模糊异常。对于自己为何会回到这阴森的佛堂,苏乾仍然毫无头绪,仅凭从回忆中找出的蛛丝马迹,实在难以编织出事情的全貌。
我究竟......是被人带回了这里?还是之前的一切只是幻想——其实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一瞬间,苏乾甚至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虽然开始只是一个轻微而又荒谬的念头,但其播撒下的种子迅速的萌发,本来天衣无缝的记忆,被生生扯出了一道裂痕,并逐步割裂成细小的碎片。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着修行这种超越常理的行为,出现什么超自然现象可能还真不是胡思乱想导致的。
他陷入了矛盾而痛苦地挣扎中,一方面离开山寺的记忆不似作假,毕竟和赵炜撞那一下可是实打实的,一想起来自己的膝盖就隐隐作痛。但另一方面,之前那血腥遍地,鬼哭神嚎的地狱景象犹历历在目,让自己相信那不过是臆想也实属不易。
唉,给我整不会了呀!如果不是场合不太合适,苏乾还真想捂脸哀叹一句。
呼,冷静冷静,抵达这里的缘由、方式,自己是梦是醒都不是最重要的,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鬼地......啊呸,佛门宝地。苏乾拍了拍脸颊从地上爬起,借着微弱的灯光辨明方向后快步走到佛堂大门前。
伸手推去,入手的触感光滑而繁复,的确是大殿的雕花木门无疑。出乎意料的是,并不如何沉重的木门在这一推之下竟然纹丝不动。苏乾愣了一下,再次发力,手上力量慢慢的加重,但倔强的木门仍不肯屈服,丝毫细微的移动也不肯有。
事情不大对劲。自己虽然天赋不佳,但在打熬身体的关节还是下了相当功夫的,别说是区区一扇木门,就是石头也应该不在话下,如今自己用力一推却无功而返,这门肯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绝对有古怪!难不成......是向内拉的?
一番摸索之下,苏乾还真找到了两个隐于雕花之下的细小把手,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本该是匠人匠心独韵的设计,不成想却给他招来了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计较这么多,双手各扣住一个把手用力一撑——嘎吱一声,木门应声而启,露出其后的景象。
苏乾嘴角刚刚产生不久的微笑恰如积雪遇暖阳转瞬即逝——昏暗的空间,如豆的灯火,林立的佛龛,古朴的香炉。同样的环境,不同的是他一颗心沉下去,越来越凉......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