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她的头往左歪了一些,月色衬映出了她半个脸颊,但始终够不着她的眼睛。
我有些惊喜,同时又有点紧张,因为这样看得更清楚了,但又担心她已经察觉到了我在看她。
记得小时候在院子里陪姥姥看月亮的时候,姥姥常对我说,月光最寄相思,人呀只要在月光下思念心里的人,等日子久后对方在月光下时就能感受得到了……可我常在有月亮时这样做,可也没见到心里想念的人,故根本无法求证。只能寄托于姥姥呆呆地望向月亮时那哀伤与寂寥的眼神不会说谎。
我不知道她在思念着谁,只觉得此时的白月光已经有了魔力,我看得有些入神。她就像一只失去了灵力的精灵,月光下她的周围还有些细小的微尘不合时宜的缓缓流动。
精灵是不会被困在这间人造的房子里的,她终究能离开,只要她想,也许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喜欢这样去想,我觉得不受约束的事物不一定是美好的事物,但美好的事物一定不会受到约束。
听杜灵仙打探来的消息,她是因为跟这里的“领导”上四楼做功课时出了问题,好像还因此打伤了人。
此时的我已经大抵能知道这里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这不禁让我有些发自内心的反感和恶心。虽然我不清楚这种恶心是因为他们用这种不耻的手段诓骗女孩们还是因为他们用这种不耻的手段诓骗了我眼前的这个女孩。
总之这种反感让我觉得自己需要像一个即将带来光明的勇士。至少我需要叫来一群即将带来光明的勇士,然后再思索着是否能在混乱中带上她一起逃离。
杨宛离的个头在女生里并不算小,跟杜灵仙差不多。一头中分短发到差不多肩膀的位置,发尾很整齐,像是自己剪的一样。穿着一件路边摊甩卖的黑色休闲运动衣,我想应该是这件衣服,把身形撑大了些,因为它实在不怎么合身,配上一条灰色的运动裤和白色运动鞋,放在人堆里属于并不显眼的那一种。就跟我差不多。
但她终归比我高,这是最让我自卑的地方,不过所幸差距不是很大,我想还是能抢救一下。
我自作多情的臆想着,觉得这幅模样未免有些丢人,又想着老曹若在定会笑我如此猥琐就只敢躲在一旁,不禁有些胸闷。
……
爱情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我对此的了解更是匮乏。我知道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可是在我鼓足勇气带她一起逃离之前,我总得先跟她说上第一句话吧?
我有些习惯性的想找个人出谋划策,但看着旁边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杜灵仙,我只好跟自己说:择日不日撞日。
是啊,有什么能比夜幕下在月光前表白更浪漫的呢?
在去年牛叔从县里给我带的一本故事书里,我看到过一篇故事,讲的就是一对少男少女在深夜的月色眷顾下倾诉爱意,他们的相拥是如此的羞涩,在一个湖畔与田野相交的小路上,月光在大大小小的水洼里波光粼粼......
虽然环境有所差别,但我想意境是一样的,而我的身子却始终不听我的使唤。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磨叽得像个女人。
最终,还是无情的膀胱战胜了胆怯的爱意,为了使自己不再新添内伤,我只好把爱情的事先推一推,忍着伤痛艰难地起身,当我走到我与厕所之间的距离的一半时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时我才发现——靠!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她的眼睛藏在黑暗中,带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需要弓下身子凑近一些才能看得到。
事后看,那晚那位月色下的精灵一定睡得很沉,某位不知名勇士的膀胱也是真的很痛。
……
之后我总是会刻意避开杨宛离的目光,虽然她也不会看向我几次,至少看样子她确实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我没敢跟杜灵仙说,一是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其次是我不想他笑话我。
本想等伤好一些了再找机会完成这未完成的“伟业”,谁知道就在第三天晚上就当我万事俱备,只待杜灵仙睡着的时候,那该死的门居然被推开了。——我被依旧没有好脸色的张妈叫了出去,看见张妈我就知道一定是林警官又来电话了,对于林警官的来电我并没有意见,只是有些懊恼为什么来得这么不合时宜。
张妈这次给了我点面子,没有拎着我走,此时外面“差等班”的学员们已经七横八竖的睡去了大半,我小心翼翼地跟紧着张妈,却不想还是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只听得一声闷响——我严重怀疑着这位不知名的学员白天的功课是扮一只螃蟹。因为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双手还要摆一个“耶”的造型……只听得一声惊天嚎叫,这位学员一脸狰狞瞪大眼睛看着我,随后又在周围发出的一些不耐烦的语气词和张妈的回瞪中硬生生把自己的语气词给憋了回去。
我悻悻离去,手还不自觉的模仿着他的动作,我又隐约觉得他模仿的应该是只虾,因为螃蟹应该是四个手指并在一起做一个大钳子。但不管是虾还是蟹,我都希望这只是他无数个功课中的一个,而不是斌哥那样已经成为一个喜好,否则我会为自己的这一脚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
因为已经夜深,所以这次的电话是在阳台接的,电话里林警官说她已经到新溪了,这边安排明天清晨去市里接她。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当它已经到来时,我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尤其是面对杜灵仙。回去后,面对杜灵仙好奇的追问,我苦思着要不要跟把这件事说出来,以及如何跟他说。他会是什么反应?我难以预料,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出事实,在这个“小黑屋”里。
最终,我还是跟他说了。
就在他有些不爽我憋着藏着好玩的事情不告诉他一会后——我看了眼杨宛离,随后凑到了他的身旁,对着他的耳边有些犹豫的说道:
“其实我的这个表姐是警察……”
说出这句话时我觉得自己的神态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什么?!警察也缺钱?”
“……”
我不知道他的关注点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
“不对,警察好像确实也没钱……”
“……”
我沉默,片刻之后,他立马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质问道:
“你报警了?”
我预想到了这一幕,但与他对视时依旧心慌,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些。后退时见杨宛离那背对着我们的身躯好像在听到杜灵仙的质问时动弹了一下。
“我没有报警……你小声一点。”
“……”
“你知道如果我去跟他们揭发你,你和那个警察会怎样吗?”
杜灵仙直直的坐在我的对立面,他的神情和语气让我猜不出他下一步想做什么。但我还是说道:
“你不会的。”
“……”
杜灵仙没再出声,只是有些无力地瘫靠着墙壁,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地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这个空间瞬间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外面时不时发出的忽大忽小的呼噜声。
几分钟后,杜灵仙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来就对着我拳脚相向,若是平时,我定还有还手之力,但碍于之前已经遭过一顿毒打,此时伤还没好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我本想忍着不出声,这样至少在杨宛离面前还算挽留了点骨气,但实在架不住旧伤添新伤,时不时的惨叫终于把外面的人惊动了。——外面的两个“家长”打开门闯了进来,其中跟在后面的就是杜灵仙提过的亲戚——他的二叔,此时面对带头“家长”的质问,看着被拉到一边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的杜灵仙,我已经做好他就要揭发的心理准备。没想他和被惊起站在一旁角落里的杨宛离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最终,这场闹剧以杜灵仙挨了一记耳光告终。
待他们离开后,“小黑屋”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我艰难地挪动着身子靠在墙边,短时间遭到两顿毒打的我此时有些欲哭无泪,在第一次接到林警官的电话时我觉得是老曹在冥冥之中拉了我一把,现在我觉得他更像是想直接拉我走。
老曹啊老曹,你真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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