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确凿的实情。印象里的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妈妈,可从来没有这样不可理喻。多少年来,张家温馨祥和的深宅大院里,就一直没有过什么磕磕碰碰,高高低低。
突然间发生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疯魔事情,大人们有没有经过、见过这些个场面倒是无所谓,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的小孩子们,可就是承接不住,经受不起。
刚刚参加完高考,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玲玲,虽然早就知道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一出,也还能够悄悄地为登儒分一份心,但也早就栖栖遑遑地走了相。披挂着满脸簌簌落落的泪花,犹豫着,迟疑着,她就只能暗地里干着急,而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又应该怎样做才好。
小着许多的婷婷,一直就是“妈妈啊,妈妈”“爸爸啊,爸爸”哇哇大叫。小孩子家家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利与酸楚,听起来也着实让人心底发毛,有些瘆得慌。
所以,陆晓芬或许也并不就是听人劝,吃饱饭的现成说法,而是因此就惊了心,分了神,慢慢地拨头回转,她开始有所收敛、有些低沉、有些安稳了似的。
也就是这样吧?在大家合力的拉扯与阻隔下,当然也还有玲玲,婷婷,正巧也来家里玩耍的诸位表姐妹,闻声赶过来的堂姐妹等等一应众人一样齐心用力,一样闪烁、抛洒的泪水的功劳,从来都不为难自己孩子的陆晓芬,终于还是松开了紧紧捆抱着的张老六的裤腿。
但这番鼻涕一把泪一把,瘫坐在泥地上的撕心裂肺,也已经越来越不像样子。趁着昨晚一宿的豪雨,这连拍打带扒搂的,湿漉漉的地面眼看着就要掘出井来。
也许,在她的眼里心里,这该“天杀的”的又何止是张老六一个人,也还有与她做对的这整个世界!虽然她也只有哭天抢地,摔头打脸。
“表嫂啊,大表嫂啊,咱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咱们自己家里的毛物儿,卖不卖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咱先起来啊,先起来!”
安联最初只是诧异吃惊,不是早就说好了的,也一直都是再三说起的,等他过来的时候“顺手捎带一下”吗?表哥表嫂到底又是来的哪一出?山呼海啸的一家人,咋咋呼呼的黄花岭一庄子的人,到底是在啃一个什么呢?
他很有些不明白,更不明白一向庄敬持重的表嫂,为什么会有如此这般的恶毒和暴烈?人到中年怎么能自损形象呢?仿佛这安安稳稳的世道,堂堂正正的人生,可能就没了明天了吗?
平时总是柔声细语文静非常,让人尊敬有加爱戴非常。如今这要了亲命一般地撒起泼来,喊天骂地以至于狂乱到张牙舞爪,也真的是让人难受活。他的脸上也早已涕泗横流。他已经彻底地叹了气,服了软,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坐下去了。
要这样没完没了地闹腾,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不是办法啊!让人看了笑话不说,大家以后还怎样走亲戚串门子,这老一辈少一辈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怎样做人,看人?
偏偏又是出于自己这个破落生意的无良胁迫,这就要让人更加的暗生惭愧,难以自容。他想走过去搭一把手,要亲自把陆晓芬从地上拉起来,让大方厚道庄重体面的表嫂正经归位,再来好好地说一说其它,一切。
张老六摩挲着两手,也是极力地遮掩着自己胳膊上那一丝丝红道白道,来来回回地侧着身子,随顺着本能的委婉挡住了他。作为陆晓芬最为牢靠的坚实防线,他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这化骨绵掌一样的温柔抵抗了。
从相识,相知,相亲,相爱,到好不容易走在一起成为一家人,再风风雨雨来到如今,也快要有三四十多个年头了啊,他可是从来都没有跟陆晓芬撑过梁子,当然也就更不能让人随随便便就弄塌了她的架子!而且,这可不是至亲表弟应该做的事情,可就隔着老远老远的呢!
人们也一直都说他不敢,这不是因为他的一贯受人讥讽嘲笑的,极其低级卑劣甚至就有些不堪下作的臭书本儿气质,不会大老爷们那样的雄强耍横,威风凛然,而是直白地取笑,竹竿一样单薄的他根本就不是陆晓芬的个子,顶多也就只是陆晓芬鹰隼一样的翅膀底下讨乖乖的小鸡仔!
今天真的就显眼现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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