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裹挟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街边的老桑树发癫似的左右狂舞,眼看着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长长的街道上,出现一头灰褐色的毛驴,正慢悠悠的往前走,偶尔来了兴致,还要仰天嘶鸣一声。那毛驴还是瞎了一只眼的残疾驴,驴背上面坐着一个年轻书生,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立领直身长袍,袍子上还带着明显的补丁,长袍袖口露出的衬衣,是浆洗的干干净净的粗布。一人一驴,显得悠然自得,都不把暴风雨放在眼里,已经默契到人驴合一的高深境界。
一人一驴,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口。这家的大门很讲究,朱漆的大门,门前有半间房的空间,房梁全部暴露在外面。四个槅门的门簪上挂匾,前檐柱子上雕刻着仙鹤起舞的雀替,这是大户人家才会有的广亮大门。
“铛铛铛......”
长袍书生轻轻拍了拍朱漆大门上的黑油锡环,很快,大门打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个人,身穿八蟒五爪袍的官服,外面套着白雉补服,海蓝色的玻璃顶子熠熠生光,此人疾步出门,一把拉住儒生的手。
“东注啊,你可是来了!”
儒生却轻轻推开官员,拱手作揖道,“荔邨兄,钱某此来不为其他,只为借钱而来!”
二人说话已经来到后花园,叫做荔邨的官员听到借钱,忙道,“需要借多少,尽管说来,为兄令拙荆速速准备便是。”
“这个......实不相瞒,在下想借十吊钱,而且需要借十年,十年之后必能如数奉还!”白面秀才脸色微微发红,但是说话一直铿锵有力,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副画,说道,“若荔邨兄有疑虑,钱沣愿将此画抵押,说来惭愧,此画正是三年前为兄所画。不过钱某自信,此画十年后必然能值得几十吊钱。”
“东注兄,不是为兄说你,想当年你、我还有窦光鼐一同中的进士,东注兄十六岁便是庶吉士,十九岁便进馆检讨,二十岁已经是江南道监察御史,从高恒、勒尔谨到王亶望,多少封疆大吏败在你钱沣的折子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你东注兄‘鸣凤朝阳’的名号!可是,可是今天你居然为了区区十吊钱,你居然要卖画......”
“荔邨兄不要气恼,钱沣借钱不为其他,只为扳倒一人,一个败坏纲纪,欺压百姓,损公肥私的巨贪首恶!”钱沣字字铿锵,面色如常,全身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东注兄说的是?”钱沣的朋友睁大双眼,看着这位倔驴脾气的朋友,不知道他这次又要把谁送上断头台。
“山东巡抚,国泰!”钱沣双眼似乎喷出火来,“山东各州府,东平、泰山、历城仓库亏空,各地官员贿赂成风,山东百姓苦此贼久矣!故而,我上书庙堂,直陈厉害:臣不敢谓其利令智昏,甘受所饵,惟是瞻徇回护,不肯举发,甚非大臣居心之道!”
“好,钱兄骂得好!真乃春秋责备,仁者诛心之论,痛快,当浮一大白啊!”字号荔邨的官员先是夸赞自己朋友一句,接着问道,“只是你借十吊钱,这是为何?”
“那国泰毕竟树大根深,其父更是堂堂一品总督,我自知上了此折必定人头落地。钱沣孑然一身,于人世间无牵无挂,唯一让钱某遗憾的是,平日囊中时常羞涩,总不能好好尝一口月盛斋的酱牛肉!”
钱沣的朋友长叹一声,“世人只知嘉靖朝有海刚峰,谁知我乾隆朝,还有钱东注一般高洁人物啊!”
小电影结束后,林谦的双眼有些朦胧,他终于知道这幅画的来龙去脉,居然是钱沣临死前,为了吃顿牛肉,典当给朋友的,在封建社会黑暗到顶峰的乾隆朝,毕竟还有钱沣这种萤火之光,依稀闪耀着高洁烛光,让所谓的康乾盛世,变得可怕又可恨。当然,钱沣到底没死在国泰案上,国泰也被勒令自尽,乾隆虽不是明君,倒也算不上昏聩暴君。
“叔,咱们先签个简单的合同,您是想要现金还是网上电子转账?”林谦从包里掏出两份合同,赵康又拿出印章,这是哥俩从业以来第一次开张,显得有些小激动。
“我还是要现金吧,网上那些事情也搞不懂。”王老汉脸色有些不快,毕竟卖祖宗的东西,有些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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