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所有的蓝眸族人都知道,在塬南河滩高高矗立的笔的峰顶住着他们的神师荒,但一年甚至几年见不到他一次一点也不奇怪。之前数千百年蓝眸族诸事太平,既很少神谕,也没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去卜筮预测。但现在不同了,短短几年内,大事频起,异象不断,以往这些都需要神师去测判凶吉,断定祸福。偏偏在这个时候,神师荒竟然没了踪影。他去了哪里?
还是在几年前,在笔的峰顶站立着,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极目远眺的神师荒,忽然莫名地心悸起来。再用心感受,几万年来古波不惊的荒竟然有些心慌意乱。他极力反抗排斥着,内心接连大叫三声:不可能!
然而,“不可能”却实实在在地扰乱着他的心扉,往他深幽无底的心井扔投着一枚枚小石子,激起一圈圈微波细澜。这让他不得不确信,自己的心绪被真实地打扰着,而那传递信号的方向又是如此的清晰明确。他张开了眼睛,眺望向遥远的东南,心中喃喃:夏族。殷圻。
这个时间对应着喀的少年勇士队从夏族返回到穹奇山脉南麓,真正意义上百万历练的开始和启程。那个时候,夏族人和嘎嘎族人已经达成了停战协议,他们让出了大片疆域供嘎嘎族人暂时安置。嘎嘎族人的大巫师媸,就是在这时到达了夏族的殷圻。
神师荒的内心还在抗拒着,坚决否定地在心中连声说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却身不由己地下了笔峰,逐渐加快步子,最后竟如闪电般朝着殷圻疾步如飞。蓝眸族人的神师荒去了夏族的殷圻。
神师荒走的是完全不同于蓝眸族和夏族若干载相互来往走熟的道路,几乎是直线,逢山翻山,遇水渡水,速度快得惊人,没有多少时日就到了殷圻外面一片幽静的树林。
媸则从荒启程,就不时朝他来的方向眺望着;荒甫一站定,她就离开盘角斑纹麋,独自一人飘飘跹跹出了殷圻。她启步的时候,羽蛇从斑纹麋的盘角中悄然浮起,然后嗖地钻进了她的衣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不过,媸只是看了羽蛇一眼,并未制止。
不知道蓝眸族人的神师荒和嘎嘎族人的大巫师媸一起商谈了什么?若干日后,媸以从未有过的庄重和严厉,对所有嘎嘎族人下达了指令。于是,嘎嘎族人的主流——岃屻嘎嘎族将三分之一的人留在了安置区,大部分人向西进发了。还有更多的嘎嘎族人部落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都只留下少部分人,包括娅撸的嘎哄部落、娅佐的嘎崩部落、娅酋的嘎哑部落,等等。他们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直走到龙腾山脉,然后向北到拖拖河岸,再沿着河畔一路西进。与以往涣散乱走不同的是,他们几人一排,竖向成列,纵横有序,仿佛突然间开窍进化,有了秩序。
会有神灵在邛崃山脉的上空观望吗?如果是人,会即刻惊得从高空之上跌落下来:
——以邛崃山脉为界,北面是嘎嘎族人的队伍,南麓是矮灵族人在行进,两支队伍都长得不见首尾,不知其数量。他们沿着山脉的两边,互不相知,互不干扰,朝着一个方向行进,不知疲倦,没有停顿。
有的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被人安排了,还是被神安排了。
其实,神师荒还有一个扰乱心绪的地方,就是大泽。已经几十年了,或许更长时间,大泽上的孖越来越躁动不安,甚至狂暴。荒揣测着缘由,一面观察着景象,“梅西耶”没有神谕,卜筮也得不到启示,一切还要靠智慧。他越来越清晰地明白,人马星球有大事要来了。人不可阻挡,神不可阻挡,因为有规律在按规则运行。这是个夏族也没搞明白的问题,外星域高智慧生物就根本没意识到——谁制定了规则?
几万年了,其间有多少生死瞬间?自己都经历了,又何必要问别人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有些件事,再活几万年,几十万年,终老不死,也还是心头的刺,生命的坎,终究要疼,终究得迈。
神师荒将巫师媸带到了大泽,那个被蓝眸族人认作大神“泄愤之地”的地方。媸望着眼前的情景,感受着周围的气氛,极大地震惊了,喃喃道:“竟然还有比碣石山脉以南嘎嘎族人居住的环境还要荒凉百倍、气候恶劣千倍的地方,而他就生存在这里?”
一声长啸,刺人耳膜,普通人听到后会心脏骤停,惊恐至死。一阵风来,裹挟的是乱沙石子,眨眼间,一个巨型生物站在了荒和媸的面前。媸喃喃道:“竟然是这个模样?!”
孖本是冲着荒来的,嘴里流着口水,两眼满是希望,陡见荒两手空空,神情三两息间就由希望变失望,失望变恼怒,恼怒变愤怒,就要发作——忽然鼻子抽了两下,两只眼睛充满迷惑地看向了媸。看啊看,孖的眼里竟然流出了泪水,一滴滴滑落——
媸突然对荒说道:“走吧。”
荒还未来得及反应,媸已经没有了踪影。荒急忙追了上去,只留下孖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媸消失的方向。
荒和媸再在一起的时候是走在蓝眸族曾经的族地的一片荒原上。媸坐在盘角斑纹麋身上,荒在旁边地上走着,两人的身材在巨大的盘角斑纹麋衬托下显得渺小瘦弱。盘角斑纹麋一如既往地迈着稳健踏实的步伐,慢慢悠悠,倒是很符合大神师和大巫师平日的心性和风格。也不知他们这样走了多少时日?都去了一些什么地方?
媸看不见是什么表情,但能听出感慨,说道:“当初发生大灾难的地方,现在竟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荒说道:“树木茂盛,生物繁多,但不适合人类居住。”
媸看向他,问道:“为什么?”
荒说道:“他们会得怪病——或身上长出一些不该长的东西,或全身皮肤溃烂,或出现一些奇怪是症状,难受至极,最终丧命。”
媸说道:“我还考虑让嘎嘎族人迁到这里居住呢。”她沉默一会儿,说道:“褐石山脉以南的大片广袤土地太荒凉了,生存下去太艰难了。”
荒说道:“或许嘎嘎族人适合在这里居住。”
媸“嗯?”了一声,问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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