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铭的话,众人一看,果不其然;再仔细观看,发现水母跟随震动的韵律缓缓沉入水中。因为随着洋流不断有大量水母补充进来,所以他们之前并没有注意到。棱皮龟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们猜想:是水下的巨大生物在吸食水母吗?
少年们哪里会知道,他们遇到的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水母。这种水母每一个既是独生的单体,也是母体的一分子。独生的单体在群体受到天敌大规模的侵食时,体内的某个器官会通过吸水排水产生有节律的振动,当群体的振动达到共振,它们每个单体会向一起聚拢,并在聚拢的过程中身体产生异化,失去个体的自我,根据聚拢的早晚,成为组成母体的某个器官肢体部位的一分子,而这一切都是靠共振、并在共振的过程中完成的。少年们感受到的震动,就是水下数万、数十万的水母单体聚合成的母体发出的,而无数的单体水母此时还在聚合中。根据这种特性,每个单体水母可以称作“细胞水母”,而它们最终合成的母体,则是“沉箱水母”。
沉箱水母绝对是大洋中的巨无霸,是大洋中无敌的存在。它的体型最大时,可以达到数里的直径,其触须可以伸延数十里,且能释放毒素,在极短的时间内麻痹和毒死触及的生物。所以,沉箱水母在沧澜大洋可以说是傲视一切,藐视一切,吞噬一切,无惧遇到的任何生物,无论单个还是成群。
当沉箱水母存在一段时间后,感受不到威胁的存在了,或者说荡涤了一片广阔的水域后,本能感觉不再有危险,身体就会自动解体,重新分解为一个个单体生命,这个过程则是靠母体另一种频率的振动来实现完成。
水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坐在船上,像是有什么在敲打着船底。少年们不能坐以待毙,可是往哪个方向逃避呢?如果水中的巨无霸就是为吞食水母而来,那么逃离洋流是否就可以达到目的呢?他们选择了离开洋流距离更短一些的东向,加速划船。因为船头掉向了东方,他们明显地感到了仿佛来自北面天空的一股强大引力。这股引力将船向上拉起,仿佛要脱离水面,因为是横向,抵耗了少年们很大的气力,所以船速很慢,一面向东,同时被吸力拉向北方。
笻从一个有些吃力的少年手中接过桨,一面划着,说道:“这个海洋太奇怪了。如果我们缴获寇的那条大船还在,或许还能应付得了。”
已经临近黄昏了。喀看着坠落西天的双日说道:“希望天黑前能离这个地方远一点。这片海域太危险了。”
这时,从水底漂出许多巨大的须条,清澈明透,有一人合抱粗细,看不见头尾,在水面随着浪涌摆动飘荡。少年们冷不丁吓一跳:这又是一种什么生物?船周围有许多水母漂移,少年们两相比较,这些巨大的须条和水母的触须一般无二,只是大出了何止千倍万倍?
好在巨大须条只是随着波涌摆荡,那柔软的样子根本离不开水面,也没有力量支撑让它做出什么动作。这让船上的少年们安心不少:你不去招惹它,它也奈何不了你。
少年们还在兀自欣慰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很缓慢地,他们的船被从水下冒起的什么东西托离了水面。船从离开水面开始倾斜,几欲倾覆,少年们站立不稳,滑向一边侧,慌乱中用浆撑住。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水下的东西不再上升,小半个身体漂浮在水面。少年们也终于看清了,水下冒出的是个什么东西,震惊的表情久久不能恢复正常。这是他们有生以来不要说看到、听都未听说过的最大生物。即便此刻就在眼内,他们人就在这个生物的身上,依然狐疑着,不敢轻易确认。此情此景讲给没经历过的人听,他们会相信吗?
沉箱水母完成了主体的融合,成为一个巨大的生命体。还有无数单体水母继续融进它的身体,成为它的腔肠、触须、甚至皮肤的一个细胞,但对于它整个生命结构的形成,不再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了。它已经趋于完美,以完整的生命形态开始了自己的生命历程。
少年们没有一个说话的,只是四下观望着,寻找着边缘。此时他们的心思大致相同:下面的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大?
这个沉箱水母到底有多大?少年们的船恰好处于它身体大约中心的位置,在它从水中冒出的过程中,海水逐渐退去,现在到了百米之外,而它没有出水的部分,根本望不到边。少年们轮流用望远镜四面看着,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此时正值黄昏,西方天空霞光万丈。望远镜里,水母透明的身体和随着浪涌摆动的凝胶般的触须,泛动折射着多彩斑斓。
一个少年说道:“这家伙能感觉到我们在它的身上吗?”
另一个少年忧心地说道:“它这样大,应该不会翻身吧?”
喀说道:“看到它的那些触须了吧?在它身上或许会相对会安全些。只是,天要黑了,这家伙会不会沉到水底?”
夜幕降临了。少年们轮换着休眠。沉箱水母并没有沉入海底,像是睡着了。它的身体虽然巨大,但并不很稳,而是随着浪涌的节奏律动起伏着。沧澜的天空平日多云,但今夜有点例外,晴朗朗。沧澜的天气多巨风,又值风暴刚过,今夜却是清风习习。喀睡不着觉,下了船,坐下,静默地思考着。
这是一幅怪异的画面,但美得让人窒息。
一个巨大无比的水母安静地在洋面上漂浮着,像一座轻微动荡着的透明的岛屿。岛屿上有一只小船,里面有几个少年和一位少女正在睡眠。船旁边不远,一个少年坐在皎洁润泽的地面,凝神沉思。从远处到近前,半空中的皓月在起伏的浪涌上照射出一条光斑闪烁的路径。天是黑的,月是白的,水是幽暗的;涌是律动的,风是吹拂的,银色触须是漂摆的;一切又是那样地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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