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群海蜇人。她们皎洁如月,美丽至极;须发及腰,凹凸有致;身若胶凝,通体透明,声音魅惑,形态妩媚。她们是月亮的女儿,在海里的时候,就是水母的模样;满月前后几天时间里,因为充足的月亮光华,她们可以幻化人形,这也是她们胎孕的季节。
她们都是雌性,只有幻化人形的时候,雄性人类能够让她们生孕。她们擅长唱歌,想要孕育,就要用歌声魅惑路过的船上的人,而且只对雄性人起作用,令他们痴迷沉醉,迷失理智,抑制不住要和她们接近,跟她们交合,最后融化进她们的身体。
今晚,来了这样多的男人,海蜇人纷纷从水中出来,坐在礁石上,喉嗓啼吟,委婉绵长,星星化成了瀑布,大海变成了溪流,声符涓涓,淫靡绵绵,迷惑了一众少年。几个抵抗力差的,下了小舟,朝海蜇人涉水走去。
驹可是真急了,见喊不清醒筤,情急生智,心想:不就是被歌声迷了心智吗?或许能唱醒他呢。怕自己声音太小,盖不住海蜇人不起作用,咧开嗓子就是最大声。
或许是女声相克吧?众海蜇人陡然一愣,停止了歌唱,可就那么一刹,被驹难听的声音激怒了,又一齐歌唱起来。可能是下意识地较劲,她们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也更具魅惑性了。已经没有人能注意到,海蜇人歌声停止的那一瞬,笳一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但随着海蜇人歌声再起,又合上了。
一瞬,就是海蜇人停止歌唱的那一瞬,本就心存警觉陷入不深的喀清醒过来。他明白大危险来了,根本没有犹豫,因为相隔还远,又在小舟上,迅速取弓搭箭,在海蜇人歌声又起的时候,三箭分别射向三个海蜇人,争取速度,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多撂倒几个——
然而随即,喀就只剩下瞪眼的份儿了:箭矢穿过海蜇人的身体就像在空中飞行一样,没有丝毫的阻隔,射到了对面极远处的礁石上。海蜇人没有丝毫的伤害,甚至没有感觉,继续着自己的歌唱。
另有一个少年簌,本身耳聩,受惑更浅,也瞬即清醒。看到喀发动了攻击,而且是三箭齐发,知道情况紧急,因为离着一块礁石近,想也不想就启动了天赋异禀,蹿了上去。海蜇人再唱歌时,一时对他产生不了大影响,眨眼间就到了坐着几个海蜇人的一块礁石上,长矛戳扎抡劈,几招过后,自己傻眼了:美人儿明明在眼前,却如空无一物,只是长矛经过她们身体的时候激起圈圈涟漪,她们不受影响地歌唱着。
簌懵了,用手去摸面前的美女在不在,是不是真实的,够着了却似乎摸不到,靠前,再靠前,他融化进了面前姑娘的身体。
这个海蜇人收受了男子的身体,和之前的那个一样,溜进水里不见了。
喀看到了心疼得难以抑制,一面抵抗着海蜇人歌声的影响,飞速思索着良策。好在海蜇人并不主动接近人,只等着投怀送抱。若违背男人的意愿,她们并不能融化男人,更不能使自己获得孕胎。喀用手堵着两耳,海蜇人的歌声却是直接沁入脑海深处,让人心思迷失,根本没有作用。
驹再唱歌,海蜇人直接无视了。自己不行,别人还不行吗?何况,无所不能的喀。她焦急地对着喀大喊:“唱歌,唱歌。”
喀的目光逐渐迷离,变得温柔,变得充满爱意。他意志坚强,竭力抵抗着,残余的一缕清醒,还在考虑着对策。他听到了驹的喊声,触发了最后的睿智。他对驹说道:“去拨笳的琴。”
笳之前告诉过他,一弹拨“星空”,海上传来的歌声就会停止。
驹想:我哪会弹琴啊?而且,和笳隔着那么远,中间是深幽不见底的水,不等过去,淹也淹死了。不过,小妮子又岂是等闲之辈?唱歌海蜇人不怕,筤还不怕吗?她揪着筤的一只耳朵,贴上嘴,心里想着“再让你用这样的眼光看那些女人”,一面就大声唱了起来。她的心是柔软的,还有心思考虑尽量唱的好听点。不会?不是有光屁股女人的歌声模仿吗?只是,海蜇人的声音是轻柔的,妩媚的,魅惑的,她用最大的嗓音学出来,只能叹息一声:唉!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筤已经要迈步向水里走了,陡然一个机灵,两眼澄明起来。驹兴奋不已,喊道:“去弹笳的琴。”
这一对心有灵犀的活宝,筤又对笳感情深厚,一下子明白了驹的意思。他猛蹬了旁边另一艘小舟一脚,在小舟受力向前荡去之时,一纵身跃了上去;再借力,蹿上一块礁石,几个飞跃,跳到了笳的身边。这时,绝大部分少年已经入到水里,像之前的那个少年一样,并没有沉入水底,向着不同的海蜇人走去。
“星空”琴此时抱在笳的怀里。即便是这样紧急的时刻,筤还想到不要对笳的宝贝造次,但也没有犹豫,心里想着笳拨动琴弦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滑动了琴弦。于是,一串“叮咚”流水般的乐声响起。
笳并没有被魅惑,他只是被歌声吸引,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星空”是什么?是他的灵魂,他的生命。琴弦一响,他就醒了,这时,海蜇人的歌声戛然而止,也停住了。
筤的机灵聪慧在此刻显露无遗,见自己的行为奏效了,不敢改变拨琴的手法怕引起异变,继续弹着,一面对笳说道:“你看看周围,看看身后。”
笳神情惘然,心中疑惑:筤怎么来了?一面转回头去,先看到了靠近的另一块礁石上,笻站立着,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惊讶不已。他哪里知道?笻跟随他到这里,看到周围的情景,没敢轻举妄动。笳痴迷地听歌声去了,而他一面抵抗着诱惑,一面观察着,那些唱歌的透明女人似乎威胁不大,关键是笳好像没有什么危险,就干脆用强意志力逼迫自己进入假寐。他最后的意识是:只要笳没有事,若有意外,他会唤醒自己。
笳再往身后看,就真的吃惊了。月光那么亮,可以看得很真切,只是恍然一眼,觉得勇士队的少年们都来了。可是,他们在干嘛?一个个神情迷离,一多半的人竟然下到了水里,向那些美丽的透明女子走去。
筤毕竟不是笳,心中焦急,手就不知了轻重,一阵难听的琴声响起。海蜇人是透明的,很难看清她们的表情,但不等于没有。所有的海蜇人都蹙起眉头,于是婉约轻柔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其中多了不少淫靡的味道。她们要少年们靠近靠近再靠近,她们要少年们拥抱自己。筤焦急地说道:“快弹,快弹。”
笳迷迷糊糊似乎明白点什么,也听了这么长时间海蜇人唱歌似有感悟。于是,将“星空”摆正,双手轻轻拨弦,轻唱起来:
月光是那样地皎洁
黑夜被照成了白天
辽阔的大海在不断地涌动
水面上闪耀着银色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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