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七月初我签了刑事逮捕书,第二天看守所管教就通知我收拾行李,转押到另一个看守所。
在二所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我没有收到外界的任何消息,更没有任何人送来一分钱或一件衣服。这大概是因为家人并不知情,离开监室的那一刹那,身后涌来一群同监室的牢友,各个眼神里都有说不出的感慨,据他们那里所了解到的讯息是,一旦案件调查清楚了转到区看守所,那就说明案情较轻,判刑也会很轻,他们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期待着像我这样幸运。他们对我也有不舍,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都是毫无保留的坦诚相待,就是想掩饰自己也没有办法掩饰什么。
走过长长的走廊,我与表哥再次相遇,他面部的淤青还没有彻底散去,身形与以前并无两样,而我通过大碗吃饭还有疯狂的锻炼,体格明显壮实不少。这次与上次在厦门看守所不同的是我没有再流泪,虽然心里同样难过,但忍得住,我深知未来还有漫长艰苦的改造生活等着我,而我只有孤军奋战,只能靠自强不息,这种忍耐和情感的控制并不是冷漠,这是一个男孩转变成一个男子汉的必经过程。
与表哥一路相互安慰,相互鼓励,好似我们都对苦难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我的内心却始终在担忧着他。
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武汉市洪山区看守所。走进看守所大门,一切照旧:脱衣,检查,例行问话。在通道尽头我与表哥再次分离,跟着民警的脚步我来到其中一个监区的二楼,我被安排在这一层的未成年人监室。监室较“二所”小很多,不到三十平米,墙壁、地面、厕所、铺板到处破旧不堪,四处摆放着工作所用的材料。里面的十几个犯人无暇理睬我的到来,每个人都蹲坐在地上拼命的做着手工活儿:制作霓虹灯。铺板一号位置上歪躺着两个身材较魁梧的犯人,见我进来了,他们穿过铺板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为首的那个说着一口流利的武汉话:“从哪里来的,犯什么罪?”
“我是武穴人,刚从二所那调来的,在‘华农’打了人自首进来的,”我平静的做着自我介绍,心里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在这里要守规矩,多做事,知道吗?”
“是,老大,你放心,规矩我懂。”
“嗯,知道什么是规矩吗?”
“知道,走过场。”我边说边向前迈一步,走到他伸手可及的位置。
“过场就免了,看你挺机灵的,好好干,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老大。”
接下来,大家照常做着手中的活,两位牢头拉着我谈天说地,或许是因为在这里面关了太久,想从我这个新进来的人口中打听一些外面的事情。
当问到我会不会唱歌时,我自信满满,按照他们的要求,我一口气唱了十几首歌。如:《流星雨》、《因为爱,所以爱》、《今天》、《很受伤》等等,他们很享受,地上做事的人为迎合两位老大的心情,不时的鼓掌活跃气氛。甚至还有人吹起口哨,更有甚者还会双手捧着一只拖鞋上前当成鲜花一样送给我,顺带着大喊一句:“刘江浩,我爱你。”每个人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这样的场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演唱会”开完之后,我被安排坐在三号位置等待开饭,这就意味着从此我便是二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地位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不知用何种形式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只有处处谨慎行事,这里的伙食较其他看守所并没有任何不同,不是开水煮白菜,就是煮冬瓜,煮萝卜,煮包菜,偶尔菜上面飘一点点油。当然白米饭是管够,至于两位老大,他们有小灶,一小碗“小锅”炒的菜。据说这是非一般的关系才能弄的到,我端起碗大口大口吃着的时候,其中一人会给我的碗里倒一些小炒菜里的菜汤,我深感幸运,因为真的很好吃,哪怕有一点点油味儿,辣味,胃口都会倍增。
我细心地观察着给我夹菜的这位老大,努力了解他的性格爱好,全力迎合着他的情绪,发现他与我有两点共同之处:一是喜欢唱歌,听歌。二是喜欢学习。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俩通过几天的相处,关系自然好的可以。根据了解,才得知他叫陈林。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他照顾过我,有恩于我。他是武汉花山人,因抢劫出租车多起而被捕,也是父母离异的家庭。为了回报他,我主动多做事,霓虹灯的制作程序大约是先穿线,再串灯泡,组装,接电检查。我学什么都快,不到几天,我的工作效率就赶超“老犯子”们了。
看守所为奖励大家按时完成工作任务,每天会给整个监室发一包四块钱的红金龙香烟。而监内对烟的发放管理是一根分成五份,每人领取一份烟丝,把报纸撕成长方形的小条子,然后把烟丝卷起来抽,我们称之为“抽喇叭”,武汉本地方言又称“卷曲曲”,每次抽烟的时候,我和两位老大直接点上一整支烟三人合抽。
到晚上的时候,监内就更热闹好玩了,我们会用白天做好的霓虹灯挂到监室内四周,接上电,整个房间充满了五彩缤纷的光线,一股浪漫的气息弥漫开来。大家在里面谈天说地,聊的话题无外都是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这倒是为我补充了不少男女之间的性知识)或是江湖上的快意恩仇,打打杀杀。发言者无不激情澎湃,倾听者也是津津有味。对于男女之事,我虽有过一些写情书,牵牵手的经历,但深入的两性经验,是一片空白的,自然就不好插嘴,对于江湖之事,每次我也是滔滔不绝的侃侃而谈,深重的江湖情结显露出来。
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拿出美女画图,一边全神贯注的盯着,一边尽情地把弄着身下的“兄弟”,还有很多在事后竟假装伤心的模样喊着台词:“孩子啊,不是爹不要你啊,是还没找到你妈妈啊!”
对于此等情景我除了忍不住大笑,一般都会假装视而不见。这也是我成长中第一次了解什么叫做“打飞机”。我身体的本能反应很有规律,平均一个星期会莫名其妙地湿两次内裤,每次都会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让我觉得特别难为情,之后便是躲着洗内裤,他们对于我这种现象称为“跑马”,我想这也是城里孩子和农村孩子的基本区别吧。
读书时代,爷爷奶奶家除了一部电视机偶尔可以看一下,其他对于外界的一切无处可了解。三爷结婚时买过一台VCD和功放机也只是过年才拿出来,好不容易来到市里上学,不到两个月又早早离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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