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苏北,还残余着部分重男轻女的思想,虽然各个地区的墙上都刷上了类似“生男生女都一样”“计划生育好,国家帮养老”之类的标语,广播、电视、报纸等宣传手段也渗透到地区的每个毛细血管,但是各地的计划办也都在严抓超生,罚款、罚物都手段也是起到了莫大的作用,但是在轰轰烈烈基本国策之下,许多电线杠上仍会看到各类超生照影、无痛人流之类的小广告与计划生育的宣传标语交相辉映。观念的藩篱无法一步逾越,在观念保守的农村尤为如此,所以家庭里面的女生多多少少背负了一些观念的枷锁,提现在姓名上也就出现了诸如“若男”“如男”“胜男”之类的字眼,更为甚者,许多家庭都顶着压力,一定要生到一个男孩才停止。许多女生在这压力的环境下渐渐变得内向、害羞、少言寡语,而部分人却依靠着残留的重男轻女的观念,践踏他人的尊严,这在年轻气盛,热爱攀比的青年人聚集的学校中尤为如此。
晨跑是学校里面作为提升青年形象的重点工程来主抓的一项活动,早晨7点钟,教官便吹响了集合勺子,十分钟内,同学们便像一堆出穴的蚂蚁走出宿舍,排到事先划定好的集结区域,开始了一天的训练生涯(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是军训的保留项目,到了军训后才发现这是三年的常规训练项目),从教学楼开始出发,浩浩荡荡开始固定线路的跑步,路上还不时在教官的带领下喊几句口号,因校区较为偏僻,倒也没听说过有有什么扰民事件,倒是所到之处都会迎来阵阵狗吠。这项活动对于刚刚参加军训的我们来说是一种折磨,大清早的被吵醒,有的可能连脸都没洗就要去跑步,不由得一顿梦游。而有人却异常清醒,并且要通过践踏别人来获取畸形的快感,一开始,大家经常看到刘若男离队去提鞋子,以为是她脚步跟不上队伍,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王芳在跑完步后阴阳怪调的说:“刘若男这个木鱼脑袋,宿舍有个破诗集当成个宝,看我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你这是校园暴力!”本来还想跟在王芳后面偷听的我被这个声音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刘嫣然在后面吼叫着冲了上来,旁边许多同学也都被搞得莫名其面,纷纷驻足看发生了什么“哟,木鱼二号,你跟六若男才上下铺几天了,感情这么深了?”“你才木鱼呢,你全家都是木鱼,人家刘若男怎么惹你们了,你们天天晨跑踩人家鞋子。”这句话一出,人群中顿时散出了一阵议论声“你别血口喷人!我警告你,别以为姑奶奶是吃素的,你跳什么跳,小心我叫王哥收拾你。”恼羞成怒的王芳看到事情不对劲,转头就跟几个跟班走掉了,刘嫣然还想重上去说些什么,却被跟班给拦住了。我这才清楚,刘若男为什么每天掉鞋子,我想着哪天一定要找刘嫣然了解清楚情况。
但是第二天一早,大家像往常一样顶着困顿去跑步,跑到操场旁边的乒乓球场地时,突然在队伍前方传来了“啊~~嘭”的声音,队伍顿时如湍急的水流遇到石头一样分开,不少人还发出了嗤嗤的笑声,在队伍前排的我回头望去,原来是刘若男摔倒在地,痛苦的捂着自己的手臂艰难爬起,虽然身着校服,看不出什么伤口,但是皮肤与水泥地的擦碰肯定会留下一道艳丽的痕迹,刘若男艰难爬起后拍了拍身上的灰蹲了下去,这次她没像往常一样追上队伍而是独自蹲在了乒乓球桌前,寂寥昏暗的日光无力撒落在大地,竟分辨不出是朝阳还是黄昏。班级队伍里面到时热闹异常,大家都在嘻嘻哈哈的笑着刘若男摔倒时的糗样,就好像刚刚的那一幕是荧幕前的滑稽演出,我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出列去搀扶,我就这样沉默的跑着。“跑步有纪律没有特殊情况不能擅自出列。”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响起。“别骗自己了,你就是怕别人的流言蜚语和异常目光,不敢出去帮助别人。”另一个声音这么应喝着。至此我的内心也沉默了,是啊,青春期的少年就是这么敏感,就连羽毛落入水中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哪个男生对哪个女生好,哪个女生爱慕哪个男生经常被当做这小社会中的重要谈资反复咀嚼。所以有些时候男女双方如果不想引发话题会选择可以回避一些接触,就像此时此刻我不是不想伸出援助之手,而是不敢。
跑操结束后,阳光穿过云层普照在大地,我悄悄地走到乒乓球台,默默的站着,刘若男蹲在球台的阴影中,我想不出来什么慰藉的话,因为好像说什么都是在掩盖我那居高临下的同情与虚伪。过了良久,亦或是两分钟,刘若男轻声地说:“作为一个女生有错误吗?”我不知她是在问我还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无论如何我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在我思考时她站了起来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回教室,留我一人看着朝阳变为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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